《盲刺客·看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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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正朝這兒走來,步子平穩而從容,似乎是在搜查。

    他半拉半推地把姑娘摁進冰冷的水裡。

    她喘着氣,但照他吩咐做了。

    兩人一起在水裡漂浮;他感受着水流的方向,聽着流水進入拱門發出的湍急聲。

    如果潛水太早,他們會憋不住;而太晚的話,他們又會撞上石頭。

    他潛下水去。

     流水是無形的,你的手可以穿過它;但它也能要你的命。

    這東西的力量在于它的沖力、它的速度。

     在水中過關的過程是漫長而痛苦的。

    他覺得肺都快爆炸了,胳膊也沒力氣了。

    他感覺到她拖在他身後,不知她是否淹死了。

    總算是順流。

    他身體刮到了隧道壁;有什麼東西刮破了。

    不知是衣服還是皮肉? 他們在拱門的另一頭浮出水面;她嗆得直咳嗽,他輕輕笑出聲來。

    他采取仰泳姿勢,把她的頭托出水面;就這樣,兩人漂浮了一段路程。

    當他覺得已到達安全的地方,就把她拉上了石頭坡岸。

    他摸到一棵樹的樹蔭。

    他累極了,卻又感到很滿足,心中充滿了一種奇怪的、苦澀的快樂。

    他救了她。

    他生平第一次發了善心。

    這和他的初衷相比,發生了多大的轉變啊! 這兒有人嗎?他問道。

    她駐足四處望望,搖搖頭,表示沒有。

    有動物嗎?也沒有。

    他把兩人的衣服晾在樹枝上;然後,在金黃、紫紅和洋紅色三個不同月亮的朦胧月光下,他輕柔地将她抱入懷中,重重地進入她的身體内。

    她的胴體像瓜一樣清涼,又略帶鹹味,宛若一條新鮮的魚。

     兩人相擁而卧,沉沉睡去。

    突然,有三個人在他們身上絆了一下;這三個人是蠻荒之民派來偵查入城通道的探子。

    他們倆被粗暴地弄醒了,一個探子用很不熟練的口語盤問他們。

    接着,他告訴同伴,這小夥子是個瞎子,而姑娘是個啞巴。

    三個探子都很驚奇:他們倆是怎麼來到這兒的?肯定不是從城裡來的,因為所有的城門都鎖上了。

    他們似乎從天而降。

     答案顯而易見:他們倆肯定是神的使者。

    于是,三個探子恭敬地讓他們穿上已經曬幹的衣服,請他們坐在其中一個探子的馬上,帶他們去見歡樂公仆。

    三個探子對自己的發現極為高興,盲刺客也明白此時少說為妙。

    他曾隐隐約約聽說過這些人,聽說過他們迷信所謂的神的使者。

    據說,這些使者常常用模糊的語言傳達信息,于是他盡力在記憶中搜索所有他知道的謎語、悖論和難題。

    諸如:向上走就是向下走。

    什麼動物走路早上用四條腿,中午用兩條腿,晚上用三條腿[1]?肉出自食者;甜出自強者。

    黑、白、紅在一起是什麼東西[2]? 這些東西不屬于塞克隆文化。

    他們沒有報紙。

     說到點子上了。

    這個不算。

    再猜猜:比上帝更強大,比魔鬼更邪惡;窮人有,富人缺,吃下去會死掉。

    是什麼? 這是個新謎語。

     猜猜看。

     我放棄。

     是一無所有。

     她想了一會兒。

    對,是一無所有,她說道。

    這應該是謎底。

     他們倆騎在馬背上,盲刺客總是騰出一隻胳膊摟着姑娘。

    怎樣才能保護她呢?在絕望中,他忽然心生一計,盡管不成熟,但也許能奏效。

    他将申明他們倆确是神派來的使者,但兩個人是不同種類的使者。

    他接受無敵之神的谕旨,但隻有這位姑娘才能夠破解。

    她用手語表達出來,而這種手語也隻有他能懂。

    他将補充說,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不可以碰這位姑娘,更别說打她的壞主意了。

    否則,她就會失去神力。

     隻要這些人相信,這個計謀就萬無一失。

    他希望她的理解力強一些,能夠即興應對。

    他不知道她是否懂一點手語。

     今天就講到這兒吧,他說。

    我得開窗了。

     可天太冷了。

     我倒不覺得。

    這地方像個儲藏室。

    我覺得憋氣。

     她摸了摸他的前額。

    我想你大概病了。

    我可以去趟藥房—— 不用。

    我從來不生病。

     那是怎麼回事?你哪兒不舒服?你在擔憂吧。

     我不會擔憂成這樣。

    我也從來不擔憂。

    但我不相信現在發生的事。

    我不相信我的朋友——我那些所謂的朋友。

     為啥?他們在幹些什麼? 屁事不幹,他說道。

    這就是問題所在。

     [1]謎底:人。

     [2]謎底:報紙。

    英語中“紅”(red)與“閱讀”(read)的過去分詞讀音一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