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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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籬笆另一邊的庭院深處,有一棵野李樹。

    那是棵古樹,疤疤瘌瘌,盤根錯節。

    沃爾特說該砍了它,但我告訴他,從法律角度講這棵樹并不屬于我。

    不管怎樣,我還是挺喜歡它的。

    每年春天,它開滿了花,盡管沒人照料;到了夏末,藍色的橢圓形小果實便落到我的院子裡,上面還留着細如塵粒的小花。

    它總是如此慷慨。

    今天早上,我撿起了一些被風吹落的李子——那是松鼠、浣熊和醉黃蜂留給我分享的果實。

    我美美地吃了一通,卻不知果肉的紅色汁水淌了我一下巴。

    正在這時候,米拉端着她做的金槍魚砂鍋順便來看我。

    天哪,她說道,笑得快喘不過氣來。

    你跟誰打了一架? 勞工節那天的晚宴我曆曆在目,因為那是唯一一次我們家所有的人都聚在一個房間裡。

     外面,“露營地”的狂歡還在繼續。

    人們正在大喝便宜的烈酒,意猶未盡,沒人願意散去。

    我和勞拉早早地離開了,去幫助瑞妮準備晚宴。

     準備工作持續了好幾天。

    當瑞妮得知要準備晚宴,她翻出了她的一本烹饪書:範妮·梅裡特·法默撰寫的《波士頓烹饪學校菜譜》。

    這本書原來是屬于祖母阿黛莉娅的;每當準備她的十二道菜的大餐時,她就參考這本書——當然還有其他的各種烹饪書。

    瑞妮從她那兒“繼承”了這本書,平日裡做菜卻根本不用——據她說,所有的菜譜都裝在她的腦子裡。

    然而,問題是上哪兒去找那些稀奇的配料。

     在我對祖母浮想聯翩的那些日子裡,我曾讀過這本烹饪書,至少是翻閱過。

    (如今我已經不讀了。

    我知道,祖母肯定會阻撓我讀這本書的,就像瑞妮和我父親一樣;如果母親還活着,她肯定也會阻撓我。

    長輩們的生活目的似乎就是要阻撓我幹這幹那。

    除此之外,别無其他。

    ) 這本烹饪書封面樸素,是一種平實的暗黃色;其中的操作步驟也簡潔明了。

    範妮·梅裡特·法默确是不折不扣的實用派——直截了當,典型的新英格蘭作風。

    她假設你一無所知,于是這樣開篇:“飲料便是任何可以喝的東西。

    水是大自然賜予人類的飲料。

    所有的飲料均含有大量的水,因此飲料的用途分為以下幾種:一、解渴;二、讓水進入身體的循環系統;三、調節體溫;四、幫助排洩;五、滋養身體;六、刺激神經系統和各種器官;七、醫療功能,”等等。

     口感和愉悅并未列在她書中的名單上,但在卷首有一段約翰·拉斯金[1]寫的奇妙引語: 烹饪是一種集公主美狄亞、女巫錫西、美女海倫[2]和示巴女王[3]所有的知識之大成。

    它意味着通曉一切植物、水果、香料和調味品,熟知田地和樹叢中一切有療效的甜果以及美味的果肉。

    烹饪意味着對炊具的精細運用,加上自己的匠心,再加上樂意和準備就緒。

    它是你祖母的節儉加上現代藥劑師的科學;它是一種嘗試,而不是浪費;它融合了英國人的周到、法國人和阿拉伯人的好客;最終它意味着你日趨完美,成為永遠的貴婦人——布施者。

     我難以想象特洛伊城的海倫會穿着圍裙,卷起袖子,臉頰上沾着面粉;而關于女巫錫西和公主美狄亞,據我所知,她們隻做過魔液,要麼毒死繼承人,要麼把人變成豬。

    至于示巴女王,我懷疑她是否烤過一片面包。

    拉斯金先生關于女人和烹饪的獨特見解從何而來,我不得而知。

    不過,這布施者的形象定是讓我祖母那個時代許多中産階級婦女心馳神往。

    她們外表莊重,不可侵犯,甚至高貴,但又擁有一種神秘而又能緻命的食譜,能夠激起男人心中火一般的情欲。

    同時,她們又是完美的女性——布施者。

    她們總是給人豐厚的贈與。

     可曾有人把這種事當真?我祖母便是。

    隻要看看她的肖像——那狡黠、滿足的笑容和下垂的眼睑,你就明白了。

    她把自己當成誰了?她把自己當成了示巴女王。

     當我們從野餐會回來時,瑞妮正在廚房裡忙得團團轉。

    她看上去不太像特洛伊城的海倫。

    盡管事先做了很多準備工作,她還是慌亂不堪,脾氣也暴躁起來;她汗流浃背,頭發也披散下來。

    她說我們隻能有什麼做什麼了。

    我們還能指望什麼别的東西呢?畢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這時,又冒出了一件事:那個叫亞曆克斯的來了——他管自己叫亞曆克斯。

    這小夥子長得倒很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