鈕扣廠野餐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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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而舉行自制糕餅義賣活動,有甜餅、餅幹、蛋糕、果醬,還有印度酸辣醬和泡菜;每一種都貼有制作者名字的标簽:“羅達什錦蜜餞”、“珀爾李子蜜餞”之類。

     除此之外,人們還會瞎胡鬧——尋歡作樂。

    櫃台上提供的飲料最多也隻是檸檬汁,但是男人們會帶來自裝和瓶裝威士忌。

    黃昏來臨之時,也許會發生扭打、喊叫,喧鬧的笑聲穿過樹林。

    接着,河邊上有一個男人或青年被整個地扔進河裡,濺起了片片水花;要麼就索性将他的褲子扒掉。

    若格斯河的這一段水很淺,因此幾乎沒有人會淹死。

    夜幕降臨之後,人們開始放焰火。

    在野餐會的鼎盛時期(至少在我印象中是“鼎盛時期”),人們還舉行方形舞會,有小提琴伴奏。

    但是據我記得,到了一九三四年,這種過分鋪張的慶祝活動就被削減了。

     下午三點左右,父親會在踢踏舞的舞台上作一次演講。

    演講總是很短,但無論是年長的男人還是女人都會專心緻志地聆聽;女人們如此專注是因為她們在廠裡做工,或者嫁給了廠裡的工人。

    随着經濟的不景氣,就連年輕的男人也開始聽演講了;甚至身着夏裝、半裸着手臂的姑娘也不例外。

    父親的演講從來不長,但你可以從他話的字裡行間領會他的意思。

    “有理由高興”是好事;“有根據樂觀”就是壞事了。

     那一年,天氣又熱又幹,持續了太長的時間。

    野餐會上沒有像往常那樣放許多氣球,也沒有旋轉木馬了。

    玉米棒子非常老,玉米粒皺得猶如人的指關節;檸檬汁喝上去像摻了水,熱狗被一搶而光。

    然而,蔡斯公司還沒有人被解雇。

    生産放慢了速度,但沒有解雇工人。

     父親說了四次“有根據樂觀”,卻沒有一次提到“有理由高興”。

    台下,工人們的神情一片焦急。

     當我和勞拉還小的時候,我們很喜歡參加這種野餐會;現在情況卻不同了,我們到場卻是一種義務。

    我們得去亮亮相。

    這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耳濡目染:母親不管有多麼不舒服,她總是每場必到。

     母親去世後,瑞妮就接管了我們。

    她對我們這一天的衣着打扮總是精心準備,一絲不苟。

    我們不能穿得太随便,因為這會顯示出一種輕蔑,似乎我們對鎮上人的看法毫不在乎;但也不能穿得太講究,因為這會給人一種擺架子的感覺。

    現在我們長大了,可以自己挑選衣服——我剛滿十八歲,而勞拉十四歲半——不過我們已不再有很大的選擇餘地了。

    盡管我們有了一些瑞妮所說的好行頭,但過分的奢侈在我們家向來是不提倡的。

    不過,最近奢侈的定義變了,它意味着一切新的東西。

    野餐會上,我們倆穿的都是去年夏天穿過的藍色阿爾卑斯村姑裙和白襯衫。

    勞拉戴着我三年前的那頂帽子;我自己戴的則是去年的,隻是換了一條絲帶而已。

     勞拉似乎并不介意,而我卻相反。

    我說了自己的看法,勞拉說我太看重衣着了。

     我們聽着父親的演講。

    (或者說我聽着。

    勞拉是一派聆聽的樣子——兩眼圓睜,頭專注地歪向一邊——但你根本無法知道她到底在聽什麼。

    )父親以前總是能夠成功地發表他的演說,不管他剛喝過什麼酒;可這一次卻說得結結巴巴。

    他将事先打好的講稿貼近他那隻好眼,然後又放遠一些,目光茫然,仿佛他并未訂購商品卻來了一張賬單。

    他的衣服從前都是很體面的,即便舊了也不失風度,可那天他的衣服看上去邋遢不堪。

    耳邊的頭發參差不齊,看樣子需要修剪一下;他似乎滿臉困擾——甚至有些兇惡,活像一個走投無路的搶劫犯。

     他演講完畢後,人們隻是完成任務似地鼓了一下掌。

    有些男人湊在一起,小聲地談論着什麼;另一些人把茄克衫或毛毯鋪在地上,坐在樹底下,或者索性躺下來用手帕蓋着臉,打起了瞌睡。

    隻有男人們才這麼做。

    女人們則保持清醒,十分注意。

    母親們帶着孩子們去河邊,踩在小沙灘上玩水。

    另一邊,一場塵土飛揚的籃球賽開始了;一群觀衆昏沉沉地在一旁觀看。

     我走到瑞妮身旁,幫她義賣糕餅。

    這種義賣是為了誰?我記不起來了。

    不過,我每年都來幫忙——她正指望我這樣做。

    我對勞拉說她也該一起來,可她假裝沒聽到,慢慢走開了,晃動着她那下垂的帽檐。

     我讓她走了。

    我應該看住她;瑞妮從未為我操過什麼心,但是她認為勞拉太輕信别人了,與陌生人太親密了。

    白奴販子總是在四處探尋,勞拉自然會成為他們的目标。

    她會上一輛陌生的汽車,開一扇不熟悉的房門,穿過一條不該去的街道——那就完了,因為她不分好人壞人,或者說她的判斷标準與别人不一樣。

    你無法提醒她,因為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