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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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刺客·咖啡館》 中午開始下起了小雨,一直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樹木和道路都是霧蒙蒙的。

    她經過畫有一個大咖啡杯的玻璃櫥窗;這個畫出來的白色咖啡杯有一圈綠邊,杯子上方還畫着三條曲線代表杯裡冒出的熱氣,樣子就像三隻鈎起的手指在濕玻璃上劃下的印迹。

    門上燙金的咖啡館字樣已經褪色。

    她推開門,走進去,抖了抖手中的傘。

    她的傘和毛葛雨衣都是奶油色的。

    她把雨衣上的兜帽甩到了後面。

     正如他說的,他坐在最後一個火車座隔間裡,旁邊就是通往廚房的雙開式彈簧門。

    四周的牆壁被煙熏黃了,沉悶的隔間一律被漆成單調的褐色,每間都有一個雞爪形的金屬鈎子用來挂衣服。

    隔間裡面坐的全是男人。

    他們身穿舊毯子似的寬松夾克衫,脖子上沒有領帶;剃着參差不齊的頭發;兩腿叉開,穿着靴子的雙腳平放在地闆上。

    他們的手猶如樹樁一般;這樣的一雙手,既可以救你于危難又可以把你打個半死,而他們不論幹哪件都面不改色。

    他們身上的一切連同他們的眼睛都是遲鈍的。

    屋内什麼氣味都有——木闆的腐味、潑灑的醋味、毛褲的酸味、陳肉的怪味,以及一個星期才洗一次澡的體味。

    另外,屋内還彌漫着一種節省、欺騙和忿恨的氣氛。

    她明白,她必須裝出一種姿态,好像這屋裡什麼氣味也沒有似的。

     他舉手示意,于是她匆忙向他走去,高跟鞋在木地闆上喀喀作響。

    那些男人都用懷疑和鄙視的目光望着她。

    她在他對面坐下,如釋重負地微微一笑。

    還好他在。

    他還在這裡。

     我的天,他說,你還不如穿貂皮大衣呢。

     我做了什麼?哪兒不對頭? 你的外衣。

     這隻是一件雨衣。

    一件普通的雨衣,她遲疑地說道。

    這又怎麼了? 天哪,他說。

    瞧瞧你自己。

    再看看你周圍。

    你的衣服太幹淨了。

     我無法讓你滿意,是嗎?她說道。

    我從來就無法讓你滿意。

     你可以,他說。

    你知道怎麼做才對。

    但你考慮問題從來就不周到。

     你并沒有告訴我該穿什麼。

    我以前從沒來過這種地方。

    我總不能穿得像個清潔女工一樣跑出門吧——你想過沒有? 你可以戴一條圍巾什麼的,來遮一下你的頭發。

     我的頭發,她絕望地說。

    那下一個又是什麼呢?我的頭發又礙着誰了? 你的頭發金黃金黃的,太惹眼了。

    金發女郎就像是小白鼠;小白鼠隻能關在籠子裡。

    它們在自然界的生命不長。

    它們太引人注目了。

     你這人不仁慈。

     我讨厭仁慈,他說道。

    我讨厭以仁慈自居的人。

    那些狂妄自大的施小善者一點點地施舍着他們的仁慈。

    這些人卑鄙可恥。

     我是仁慈的,她勉強地笑着說。

    不管怎樣,我對你是仁慈的。

     如果我認為你給的隻是些不冷不熱、無關痛癢的仁慈,我會離你而去的。

    我會搭半夜的火車,一走了事。

    我會去碰碰我的運氣。

    我不是個靠施舍過日子的人。

    我也不是來找人向我施舍性愛的。

     他的情緒變得十分狂躁。

    她不知是什麼原因。

    她已經一個星期沒與他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