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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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相館裡照的,上半身轉過去,然後回眸望着攝影師;這個姿勢令她頸部的曲線顯得很優美。

    再轉過來一點,擡頭看着我,對了,現在笑一笑。

    她披着金黃色的長發,而當時我的頭發卻暗淡無光,幾乎發白——似乎所有的鐵、銅等紅色微量元素都被洗掉了。

    她長着挺直的鼻子;鵝蛋臉;一對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兩道彎彎的眉毛茫然地微微翹着。

    下巴的線條略帶固執,但如果你不知道的話是不會發現的。

    她不施粉黛,過于素面朝天;看着她的嘴巴,你會明白你是在看一個女人真正的嘴。

     漂亮、優美、天然——這是一個關于純天然物質制成的肥皂的廣告。

    她的臉看上去冷冰冰的:它具有那個時代所有那些有教養的女孩子的純潔和娴靜。

    這張臉像一張白紙,應該是讓别人寫的,而不是去寫别人。

     現在唯有她的書才使人們記得她。

     勞拉是被裝在一隻煙盒般的銀色盒子裡送回來的。

    我知道鎮上的人們是怎麼議論的;不用聽我就知道。

    盒子裡裝的當然不是她,隻是她的骨灰。

    你想不到蔡斯家族也會采取火葬,以前可是從來沒有過的。

    他們在鼎盛時期是不會屈就于火葬的。

    但既然她已被火化,他們倒不如順其自然,就此了事。

    不過,我猜想他們覺得她應該和家族在一起。

    他們想把她葬在那個有兩個天使的大紀念碑下。

    沒有人家在碑上刻兩個天使,當年他們就是錢多得用不完,任意揮霍。

    可以說,他們喜歡擺闊氣、出風頭、充大頭。

    他們肯定在本鎮對這事大吹大擂過。

     我一向是從瑞妮的嘴裡聽說這些事的。

    我和勞拉靠她了解小鎮上人們的各種議論。

    除了她,我們還能靠誰呢? 紀念碑的後面有一塊空地。

    我把它當作是一個保留位子,而且是一個永久的保留位子,就像以前理查德在亞曆山德拉皇家劇院訂的位子一樣。

    這塊地方是屬于我的,也是我将來入土的地方。

     可憐的艾梅葬在了多倫多的怡山公墓,陪伴格裡芬家族的亡者——理查德和威妮弗蕾德,以及他們家俗麗的花崗岩石碑。

    威妮弗蕾德安排了這一切——她不失時機地介入,為理查德和艾梅訂購了棺材。

    她支付了殡葬費,于是大權獨攬。

    如果可能的話,她甚至不讓我參加死者的葬禮。

     然而,勞拉是他們中死去最早的一個,當時威妮弗蕾德搶辦喪事的手段還沒有成熟。

    我說:“她要回家,”事就完了。

    我将她的骨灰撒在了土地上,而保留了銀盒。

    幸虧我沒有将銀盒埋掉,不然早就被她的癡迷者盜走了。

    這些人什麼都要偷。

    一年前,我抓到一個;當時他手裡拿着果醬罐和泥刀正在挖墓。

     我有時在想,不知薩布裡娜最終會被埋在什麼地方。

    她該是我們之中最後一個離開這個世界的。

    我估計她還活在世上:我沒有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

    她最終是選擇哪一方的家族墓地作為歸宿,是否找一個遠離我們大家的角落安息,都還不得而知。

    無論她做何種選擇,我也不會怪她。

     她十三歲第一次離家出走時,威妮弗蕾德憋着一肚子火打電話指責我。

    她雖未說出誘拐這兩個字,但意思就是我幫助和教唆了薩布裡娜。

    她要求知道薩布裡娜是否在我這裡。

     “我認為我沒有義務告訴你,”我說道,目的是要折磨她。

    我這樣做公平合理:向來都是她利用一切機會來折磨我。

    她以前總是将我寄給薩布裡娜的卡片、信件和生日禮物退還給我。

    退還郵寄者,她那粗短、霸道的筆迹印在了我寄出的郵件上。

    “不管怎麼說,我是她的外祖母。

    隻要她願意,她随時可以到我這裡來。

    我的大門永遠向她敞開。

    ” “我不需要提醒你,我是她的合法監護人吧。

    ” “如果你不需要提醒我,那你為什麼還要提醒呢?” 不過,薩布裡娜确實沒有到我這裡來。

    她從未來過。

    個中原因不難猜想。

    天知道别人對她說了些什麼。

    不會有什麼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