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武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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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的,沒有手來把它拿開,道良說沒關系啊沒關系,但他束手無策比海紅還焦慮。

    海紅的腦袋裡塞上了一砣鐵,這鐵是膨脹的,又是走動的,它有時走到心口壓在那邊,有時又走到後背。

    睡覺的時候它變得最沉了,還發出嘎嘎的聲音。

    鋼鐵碰撞聲隆隆開到她的胸口,屋子裡仿佛一股鐵鏽氣。

     她到武漢去領一點遣散費,收拾辦公桌物品的時候擡頭望見了磨山,四年了,磨山真是親啊,她想起有一年大家到磨山春遊,幾個人哼起了一道共同熟悉的歌:輕輕地捧着你的臉,為你把眼淚擦幹……有一種年輕的、文藝的情懷,想想已經是那麼遙遠了。

    海紅有點不舍。

     散夥飯定在東湖邊上的水榭餐廳,此處上下都由竹子搭成,四面是敞開式的,一道道曲折穿插的竹廊,拐角處挂一領蓑衣,或者一頂笠帽一隻魚簍,頗具漁農氣息,下方是湖面,可聽見湖水拍岸的水聲,又是文人的雅趣。

    天卻不好,是悶陰,湖裡的水氣升上來,凝在了竹子的表面,竹椅潮糊糊的,湖景也喪氣,是一片悶悶的灰白,遠處的山全都隐在了這片悶灰中。

    水聲倒是一陣陣拍過來,一看,有不少垃圾,太髒了。

    而且呢,上一次吃過的很好的魚,這次卻蒸老了,湯裡的豆腐有點發酸,不夠新鮮。

    大家強笑着,心情卻不好,同事甲快到退休年齡了,再難找到合适的工作;同事乙呢,兒子要出國,諸事煩擾。

    大家勉力說些打氣的話,卻不免底裡虛弱,話也空泛。

    後來不知誰說起了新近熱播的一出電視連續劇,這才不至于冷場。

     在武漢四天,有時收拾行李,有時發呆。

    也曾想去長江邊看看江灘上的蘆葦、沿江大道上個世紀初的建築,還有新蓋的堪比北京國家大劇院的琴台大劇院,最好拍幾張照片回去給道良和春泱看看。

    臨到出門,卻又沒了興頭。

     有天出門買玉米充當晚飯,一路走到久違了的高低街,高面的房屋已拆成一片瓦礫,街邊密集的粉紅色按摩店和衣着暴露的女子全都不見了,街燈暗淡,街面死寂,隻見遠近豎着幾支孤零零歪斜的電線杆,有兩隻狗在廢墟上嗅來嗅去,仿佛要找出深埋在瓦礫中的幸存者。

    那景象,如同未日,那街道也像是一條通往絕境之路。

     是你的一個嚴峻關口。

     48歲再次失業,比上一次更沒有出路。

    這幾年花錢大手大腳,這樣的日子從此就不會再有了。

    海紅從這天起開始節約自己的開支,從前一出門她就打的,現在她盡量乘公交車,從前來往京漢,她會買軟卧,軟卧幹淨寬敞,洗手間和廁所都不用排隊。

    這一次,她買了硬卧。

     她剛買不久的二手房要賣掉,地段不好,房子又老,縱然房價漲了也賣不出好價錢。

    這都是中介公司跟她事先說明的。

    不過還算好,房子第三個月就賣掉了,扣除手續費和中介費,稍稍賺了九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