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是銀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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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的。

     9, 她還逞能。

    她能着呢,她樣樣都是要學會的,沒有一樣,能難得倒她。

     抽水馬桶壞了,一按把手,是松的,不出水, 不得了! 書齋裡的人都是沒有用的,道良隻管他的古錢币,他把頭埋在那隻八十倍的顯微鏡裡,“一刀平五千”裡那粒金正在沙漠裡閃耀着宮殿的光芒呢,他頭都不擡。

     海紅說,怎麼辦怎麼辦呢,找人來修吧。

    但她害怕打電話。

     這時候,我們的史銀禾她就站出來了,讀書寫字的人,越讀越跟百事隔。

    一個馬桶都搞不定。

    這個馬桶,銀禾看它也是生的,但她不怕生,又拍又摸,嘀嘀咕咕,她說:你當我怕你,我不怕。

    她又說:我就不信。

     她搬開水箱蓋,手探進去,摸到了那隻吸在下水口的膠皮堵,哈,是連接皮堵的細鐵棍松動了,她套上螺絲口,一擰,好了。

     到了下一次,馬桶成了她的熟人,又沖不出水了,沒等海紅叫,她笑眯眯就進了廁所,熟門熟路,搬開蓋,一看,是連接把手和細鐵棍的線斷了,她從針線籃裡找一根粗線,兩頭一系,接上。

     油煙機那個大家夥,她也立志要把它搞定。

     來了一個清洗油煙機的安徽人,這人一來就把煙機的電線扽斷了,然後他試機,機器自然不轉,他就說是裡面的馬達壞了,須換一台新的,接着,是兩邊的頁片壞了,都要換,還有兩截煙道,早裂了,也要換,加上燈和按鈕,統統換上了這個人自己帶來的零件,價格也是他定的,加在一起,将近五百元! 這個人站在廚房裡,冷冷地問:有創可貼嗎?拿來給我。

    他又問:有闆蘭根嗎?又問:有康泰克嗎?每樣都盡可能找來給他,他似乎嫌少,目光仍是冷冷的凜然一股殺氣。

    他又說話了,他像一名法官,傲然問道:你們都是有工資領的吧?這個人拿着五百元錢連同創可貼闆蘭根康泰克走了。

     他眼睛裡那股子殺氣讓人無法動彈,根本就忘了試機,人走遠了才想起來,一按開關,不動,再一按,還是不動。

    剛剛換上了新零件的油煙機,難道就壞了?或者,他把壞掉的馬達換到了我們的煙機裡,把好的那隻換走了。

     人真有這麼壞麼?擡頭問蒼天。

     再也不敢找人來了——他上門,無故呵斥你,要你給他藥,把你的好機器折騰壞,再超出十倍地收你的錢,他簡直就是,愚弄加上搶劫。

    你隻好再花大幾百元買一台新的。

     按照道良的說法,是社會一轉型,人心就變壞了,挖空心思騙錢,這個社會,幾乎也爛透了——從此更加防備了這個世界,本來廁所廚房都要裝修,現在就不敢裝了,因為裝修更容易上當,花了錢找氣來受,甚至比不裝修還糟糕。

     銀禾不生氣,她笑眯眯地總結出經驗: 再有洗油煙機的人來,第一是要緊緊盯着他的手,不讓他一上來就把電線扽斷,第二是要開機給他看,我們的機器是轉的,不轉就是你弄壞了。

    還有,應該讓他把身份證拿出,把号碼記下來。

    然後呢,她将要站在旁邊看着,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都不眨,看他是怎樣拆的,拆下有幾樣東西,又是怎樣裝的。

    銀禾對油煙機有把握着呢,她拍胸脯說:等她看熟了,就不用請外人來了,她來幹! 10, 春泱練習的東西,銀禾也要跟着學——因為她是銀禾啊,世界上的事情樣樣她都愛玩的。

     有個暑假春泱決定學拉二胡,她認為二胡隻有兩根弦,一定好學,二來呢,全班都沒人會,如果她學會了多牛!第三,家裡就有一把現成的二胡,爸爸還會拉《二泉映月》。

     春泱一來勁,銀禾也跟着來勁。

    二胡她更加胸有成竹了,她家也有呢,她伯也會拉呢,她認為她必然比春泱學得快,因為她銀禾是個手巧的人。

     她笑眯眯的聲明:我也拉。

     殷勤地幫細父把二胡從書架頂上取下來,看着細父調弦擦松香。

    道良讓春泱拿二胡,運弓,銀禾在旁邊也幫忙指點,“不對,是這樣”她在王榨村裡就是有些好為人師的——二胡麼,她知道得很。

    等到春泱放了二胡,銀禾立即就接了過來。

    她一拉,可不好聽,拉鋸殺豬似的,1嘎——5嘎——,她再拉,仍是5嘎——2嘎——, 于是銀禾斷言:這個二胡不夠滑溜。

     道良讓春泱寫毛筆字,用宣紙訂了一個大本子,每天一頁。

     銀禾頗欣喜,趕緊說:我也要練字——她打算要練到能寫對聯的地步,“等過年回村我就給人寫對聯!”她說着就捉起了毛筆。

    毛筆這東西她是比二胡更稔熟,說起來,她娘家算是書香人家,爺爺史永年,每年年根給人寫門對春聯,哪次不是她幫着裁紙晾紙的? ——這個家庭有着毛筆字的傳統,誰要練字都會得到極大的鼓勵。

    銀禾開始落筆了,她要把紙轉上45度角斜着放,她的字是要斜着寫的,每個字都朝一頭歪着——就像大風刮過莊稼地,玉米們、水稻們、棉花們,倒伏在地裡。

    因為她是銀禾啊她把紙斜着放置,寫完之後再正着看,玉米們才能直過腰來。

     銀禾寫字就像一項特技,道良又笑又歎說:把字寫躺倒,真是算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