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魯爾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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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爾福》時,加西亞·馬爾克斯指出了這位作家的作品不過三百頁,可是他像索福克勒斯的作品一樣浩瀚。

    馬爾克斯不惜越過莎士比亞,尋找一個數量更為驚人的作家來完成自己的比喻。

    在這裡,加西亞·馬爾克斯指出了一個文學中存在已久的事實,那就是作品的浩潮和作品的數量不是一會事。

    就像E·M·福斯特這樣指出了T·S·艾略特;威廉·福克納指出了舍伍德·安德森;艾薩克·辛格指出了布魯諾·舒爾茨;厄普代克指出了博爾赫斯……人們議論紛紛,在那些數量極其有限的作家的作品中如何獲得了廣闊無邊的閱讀。

    柯爾律治認為存在着四類閱讀的方式,第一類是“海綿”式的閱讀,輕而易舉地将讀到的吸入體内,同樣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排出;第二類是“沙漏計時器”,他們一本接一本地閱讀隻是為了在計時器裡漏一遍;第三類是“過濾器”類,廣泛地閱讀隻是為了在記憶裡留下一鱗半爪;第四類才是柯爾律治希望看到的閱讀,他們的閱讀不僅是為了自己獲益,而且也為了别人有可能來運用他們的知識,然而這樣的讀者在柯爾律治眼中是“猶如絢麗的鑽石一般既貴重又稀有的人”。

    顯然,加西亞·馬爾克斯是一顆柯爾律治理想中的“絢麗的鑽石”。

     柯爾律治把難題留給了閱讀,然後他指責了多數人對待詞語的輕率态度,他的指責使他顯得模棱兩可,一方面表達了他對流行的閱讀方式的不滿,另一方面他也沒有放過那些不負責任的寫作。

    其實根源就在這裡,正是那些輕率地對待詞語的寫作者,而且這樣的惡習在每一個時代都是蔚然成風,當胡安·魯爾福以自己傑出的寫作從而獲得永生昌,另一類作家傷害文學的寫作,也就是寫作的惡習也同樣可以超越死亡而世代相傳。

    這就是加西亞·馬爾克斯為什麼要區分作品的浩瀚和作品的數量的理由,也是柯爾律治尋找第四類閱讀的勢情所在。

    加西亞·馬爾克斯在文章裡繼續寫道:“當有人對卡洛斯·維洛說我能夠整段整段地背誦《佩德羅·巴拉莫》時,我依然沉醉在胡安·魯爾福的作品中。

    其實,情況還遠不止于此;我能夠背誦全書,且能倒背,不出大錯。

    并且我還能說出每個故事在我讀的那本書的哪一頁上,沒有一個人物的任何特點我不熟悉。

    ” 寫作永不結束的事實,一切優秀作品中存在的事實在這裡,作為一位傑出作家的加西亞·馬爾克斯,顯示出了同樣傑出的閱讀天賦。

    還有什麼樣的閱讀能夠像馬爾克斯這樣持久、赤誠、深入和廣泛?就是對待自己的作品,馬爾克斯也很難做到不出大錯地倒背。

    在柯爾律治欲言又止之處,加西亞·馬爾克斯更為現實地指出了閱讀存在着無邊無際的廣泛性。

    對馬爾克斯而言,完整的或者片斷的,最終又是不斷地對《佩德羅·巴拉莫》的閱讀過程,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是一次次寫作的過程,“沒有一個物的任何特點我不熟悉”,加西亞·馬爾克斯的閱讀成為了另一支筆,不斷複寫着,也不斷續寫着《佩德羅·巴拉莫》。

    不過他沒有寫在紙上,而是寫進了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之河。

    然後他換了一支筆,以完全獨立的方式寫下了《百年孤獨》,這一次他寫在了紙上。

     事實上,胡安·魯爾福在《佩德羅·巴拉莫》和《烈火中的平原》的寫作中,已經顯示了寫作永不結束的事實,這似乎是一切優秀作品中存在事實。

    就像貝瑞遜贊揚海明威《老人與海》“無處不洋溢着象征”一樣,胡安·魯爾福的《佩德羅·巴拉莫》也具有了同樣的品質。

    作品完成之後寫作的未完成,這幾乎成為了《佩德羅·巴拉莫》最重要的品質。

    在這部隻有一百多而的作品裡,似乎在每一個小節的後可以将叙述繼續下去,使它成為一部一千頁的書,成為一部無盡的書,可是誰也無法繼續《佩德羅·巴拉莫》的叙述,就是胡安·魯爾福自己也同樣無法繼續。

    雖然這是一部永遠有待于完成的書,可它又是一部永遠不能完成的書。

    不過,它始終是一部敞開的書。

     胡安·魯爾福沒有邊界的寫作,也取消了加西亞·馬爾克斯閱讀的邊界。

    這就是馬爾克斯為什麼可以将《佩德羅·巴拉莫》背誦下來,就像胡安·魯爾福的寫作沒有完成一樣,馬爾克斯的閱讀在每一次結束之後也同樣沒有完成,如同他自己的寫作。

    現在,我們可以理解加西亞·馬爾克斯為什麼在胡安·魯爾福的作品裡讀到了索福克勒斯般的浩瀚,是因為他在一部薄薄的書中獲得了無邊無際的閱讀。

    同時也可以理解馬爾克斯的另一個感受;與那些受到人們廣泛談論的經典作家不一樣,胡安·魯爾福的命運是——受到了人們廣泛的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