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匹将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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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鹿洗頭。

    ” 古阿霞這才想到廚房燒着水。

    熱水原本是幫出生的小孩洗澡,如今看來水太早滾了。

    古阿霞端了盆溫水到客廳,幫王佩芬洗頭。

    孕婦于産後避免傷寒有一個月不能洗頭的禁忌,趕在分娩前先洗。

    那匹黑順的長發落在溫水裡,柔順乖巧,絲絲不打結,洗得古阿霞挺羨慕的。

     到了傍晚六點,馬海從森林火場坐火車回來,推不開大門。

    古阿霞隔着大門玻璃掀開的布簾,打手勢要他走後門,然後跑去後門跟馬海說,正好來幫忙。

    “我不是産婆,我哪懂呀!”馬海走到客廳,看見王佩芬躺在榻榻米,用背部滑來滑去,大喊快死了。

    快累死的還有從火場回來的馬海,他内心很不舍得這從小在山莊幫忙的女孩正受苦,可是找個位置坐下來,睡死了。

     到了七點,馬海被叫聲吵醒,問:“陣痛相隔多久?” “二十分鐘一次。

    ”古阿霞在紙上幫忙計算。

     “還得等,等到五分鐘一次,差不多就可以生了。

    ”馬海說。

     當王佩芬的子宮收縮時,會引發陣痛,疼得她難以呼吸,冷汗滑過臉,頭發濕答答,她直說頭白洗了。

    她繼續深呼吸,保持冷靜,想到生命中閃錯而過的畫面都真槍實彈來了,嘤嘤啜泣,臉上分不清楚是淚是汗。

     古阿霞提了三盞汽化燈從樓上下來,客廳頓時明亮,影子都糊了。

    還是古阿霞貼心,她根本是山莊的老管家,什麼都懂,她知道王佩芬懷孕後對汽油味特别鐘愛,這三盞從素芳姨遺物中搜出來的燈,足夠寬慰她。

     随着時間過去,陣痛頻繁,王佩芬的呻吟與叫聲太大,快瞞不住她生産的事實。

    馬海認為遲早會成為蜚語,他不會講誰要生産了,就怕喝酒後是哪個男人的種都會洩漏。

    王佩芬說,你敢?用怨怼眼神怒瞧。

    馬海被瞪怕了,請人去開了碰碰車停在門前,說個沒有人懂的抛錨理由。

    火車運轉聲是用來掩蓋叫聲,王佩芬得有本事叫得過去才能成為八卦。

    到了晚上,來喝酒的工人都吃了閉門羹。

    他們不鬧不吵地走開,酒興敗給停在山莊前發出聲響的碰碰車。

     到了晚上十點,助産士“着人嬷”帶一大把草走過幾個詢問的村人,好證明這是給母鹿當生産墊。

    她從後門進入,把手仔細消毒完,用手内診,子宮口已達四指,不過胎位有點不正,助産士說需要調整一下,過程就像改褲子的松緊帶一樣簡單。

     “難産?”王佩芬睜大眼。

     “還不到這麼慘啦!可是生的時候會慢一點。

    ”助産士很委婉說。

     “夭壽呀!不早講。

    ” “早點講,你會擔心得心痛。

    ”助産士不時變動位置,雙手在孕婦肚皮上又推又搓又揉,調整胎兒位置之際,還避開胎兒臍帶繞頸的風險。

    王佩芬的臉色又是鐵青又是蒼白,身子發抖,不時哀号,流過臉頰的汗水弄濕了後頸的那匹頭發。

    助産士說,放心,這世上除了耍流氓側身打滾出來的嬰兒,沒有她接生不了的。

     “他們知道我生囝仔了嗎?”王佩芬不知怎麼問起來。

     助産士轉頭看了古阿霞,又觑了在遠處避開的馬海與帕吉魯,說:“我隻來替水鹿接生。

    ” “完蛋了。

    ”王佩芬知道,每次謠傳産婆去幫誰家的狗接生,其實是幫不能曝光的孕婦接生。

    對愛面子的她而言,摩裡沙卡将無地自容,生完她就帶孩子離開不再回來了,臉上又平添了淚痕兩行。

    于是她在不受陣痛控制的時段,脾氣忽陰忽陽,一下子要古阿霞撤掉三盞汽化燈,遠離令人厭惡的汽油味;一下子要馬海把門前的火車開走,嫌吵死了。

    大家無所适從,祈求嬰兒不要鬧了,趕快自己爬出來。

     “不要忘記,你是孩子的爸爸。

    ”王佩芬轉頭往櫃台,即使隔着豎起的桌子當作屏風,這句話仍殺傷力強地穿過去。

     那邊兩個男人,陷入沉默與黑暗中,噗一聲,有人劃火柴點煙了。

     “唉!你這樣很傷人,害了人。

    ”馬海點起煙。

     “我沒有路了。

    ” 馬海吐出長長的青煙,對帕吉魯說:“你害阿霞怎麼辦呢!” 古阿霞腦袋晃震,有種懂了,卻什麼都沒搞清楚的荒謬感。

    據她對帕吉魯的了解,王佩芬肚子裡的孩子不會是他的,不然就是她向來沒有搞懂過他。

    馬海起身去火塘扔三根木柴,把火喂得更亮,然後把前門的火車開走,他在櫃台騰下來的位置慢慢被古阿霞一縷陰魂似的身子靠近。

    古阿霞需要解釋,看着帕吉魯,隻看到他做錯事似的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