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匹将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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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人世間的磨難。

    這棵樹是他阿公為這世界種下的希望。

    然後,他朝樹幹切下,一股抵抗力從鍊鋸傳來,潮濕的樹屑自鋸刃噴出,樹葉激烈震動,他從樹幹搖晃的頻率感到樹受到的傷害,極其地深…… “你幹什麼?這是你阿公種的。

    ”王佩芬大喊,她有義務告訴這家夥,這遺産死了就沒了。

     “索馬師仔沒了。

    ”他對自己說。

     “停下來……” “阿公說過,我拿電鋸就先殺了他。

    ”他說了,可是鍊鋸聲響太大,說了也隻有自己明白。

     “你不要瘋了。

    ”她扯他的衣服,卻怕碰到電鋸。

     學生們從教室跑出來,大聲尖叫。

    六月的銀杏葉片舒卷如煙,袅袅輕顫,随後轟然倒下來,倒下的還有帕吉魯的美好。

    王佩芬吓壞了,眼前的帕吉魯把倒樹肢解成了十餘個樹塊,村人跑來看,聚在旁邊議論。

    他們不能理解砍樹的人曾經努力守護這棵樹。

     沒了銀杏,趕來的古阿霞看到全裸的校景,很不習慣。

    帕吉魯不見了,他拿着電鋸消失在校園,沿鐵軌走去。

    王佩芬坐在銀杏斷木,她說,她被倒下的樹驚動了胎氣,要求扶回山莊。

    古阿霞扶她回山莊,又去追帕吉魯問個明白。

    她沿鐵軌追下去,不久看到他孤寥疏離的背影,沿山徑上去,走入了咒谶森林,黃狗不忘在路口處撒尿。

    古阿霞安靜地跟在後頭,看破了那份疏離感,來自他再也沒有背着那口大箱子了。

     “阿公,對不起,索馬師仔的年代沒了。

    ”他拿出開山刀整理現場,啟動電鋸朝某株千年扁柏砍去,在現代機械躁郁聲的夾襲下,一陣風吹來,一群山雀飛走了,扁柏像綠色閃電激烈地倒下。

     古阿霞懂了,在扁柏反方向倒下的3公裡外,她的視線橫過3公裡蓊郁沛然的森林,那邊有森林大火燒過來,白煙滾飄。

    帕吉魯得清出一條夠寬的防火線保護咒谶森林,沒有什麼比電鋸更快,更具摧殘威力。

    森林的終結者是人類、大火與鍊鋸,而工匠的時代一去不複返了。

     王佩芬的分娩時間“快到了”。

    所謂快到了,是不确定的漫長等待。

     那天下午是她第十五次上廁所,肚中胎兒壓迫了膀胱,頻尿增加。

    她從廁所走回山莊時,一股水從胯下順着大腿内側流出,恍惚是久别的月經到訪。

    王佩芬摸了,靠近鼻子聞,沒有尿腥味,而是有股嬰兒的馨香。

    這是羊水。

    她在“未婚媽媽之家”上過分娩衛教,羊水破了,是嬰兒将來到的訊息,千萬别站着讓羊水漏光,以免嬰兒缺少緩和空間而窒息。

    她扶着蘋果樹幹,慢慢躺下,大聲叫人來幫忙。

    幾分鐘後,她看見了那幅蘋果翠葉與藍天拼圖的馬賽克視景裡出現了古阿霞,總算松口氣。

     古阿霞跑進山莊求援,把正要拿衣服回咒谶森林砍樹的帕吉魯攔下。

    兩人把王佩芬擡回客廳,大門上鎖,用鞋櫃頂住,不讓工人推門來喝酒。

    王佩芬躺在榻榻米,衣服撩到胸口,下半身罩着一塊浴巾,露出渾圓的下腹。

    緊接着,古阿霞搖電話給歐匹将,把助産士“着人嬷”找來。

     歐匹将在電話那頭以八卦的口氣問:“誰要生了?” “水鹿,它躲在山莊底下,有點問題。

    ”古阿霞機靈地回答。

     “大家在猜王佩芬有了,”歐匹将說,“好吧!産婆不幫動物接生,這樣請不動她。

    我跟産婆說王佩芬要生了,其他的你們等人到再解決。

    ” 半小時後,年老的“着人嬷”提個診包來,拿出消毒藥水洗手。

    她把帕吉魯請走,掀開蓋在王佩芬胯間的浴巾内診。

    王佩芬感到陰道被外物侵犯而産生刺痛,皺眉頭忍受。

     “着人嬷”在内診子宮頸打開程度,說:“大約一指半。

    ” “還要多久?”王佩芬問。

     “要五指全開,你是生頭胎,還要六小時。

    ”助産士接着進行骨盆外診,用聽診器了解胎心狀況與胎兒位置,一切良好。

    這表示她不用一直待在這,可回家去做個飯,聽收音機八點播放的瓊瑤愛情連續劇。

     “所以是十點半生。

    ”王佩芬覺得這時間正好,嬰兒運勢好。

     “不是這樣,”助産士講,“大概十點半是五指全開,胎兒生出來,又還要一小時多。

    ” “夭壽呀!痛這麼久。

    ” “先洗頭吧!”助産士講完先離開。

     古阿霞送到後門,拿出紅包,“拜托,你不要說是王佩芬要生了。

    ” “沒想到我第一次幫水鹿接生,幫她生完再給紅包,”助産士走之前說,“你先去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