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座簡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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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酒巾放在拉比的桌上。

    “這是你的筆迹還是她的?” 麥克拉比拿起雞尾酒巾,手指在上面輕輕掠過。

    “都有,”他回答,“号碼是我寫的,那幾個字是她加的。

    ” “她是什麼意思,‘緊急時撥打’?” “我想……”他頓了頓,“很難說,但我想她的意思是她可以信任我。

    ” “在什麼樣的事情上信任你呢?” “我想,在需要人理解她的時候,她會打給我吧,如果這樣說得通的話。

    ” 簡點了點頭。

     “她提到過我嗎?”拉比問。

     “沒有。

    ”簡回答。

     拉比轉身面對窗戶,背對着簡,當他說話時,他的聲音是低沉沙啞的,斷繼續續,近乎耳語。

    “我那時他媽的真是愛着她啊。

    在某種意義上,直到現在依然如此。

    ” 簡點了點頭。

     “這一輩子,我都從來沒能分清什麼是心血來潮,什麼又是我應該執著一生的事情,你懂嗎?” 簡搖了搖頭。

    “不是很懂。

    ” 拉比笑了。

    “一個十六歲的異教徒,至今仍是一個四十九歲的拉比的夢中情人。

    這多可悲啊!” “你的妻子呢?” “我也愛她。

    當然了,我也愛她。

    ” 出于一時沖動,簡擁抱了拉比。

     “如果能再活一次的話,你或許就是我的女兒了。

    ”他說。

    麥克拉比無數次地想象過,如果能再活一次,他的人生會是什麼樣。

     那天下午,簡把關于母親的那沓文件留在了拉比那兒(既然他認識母親,簡覺得興許他能夠幫助解讀這些東西),大約過了兩個星期,他将包裹寄還給了簡,還附了張字條。

     “親愛的簡,”他寫道,“我看了你包裹裡的‘文件’,覺得有必要告訴你,你父親完全搞錯了。

    比如,十六歲時她完全不是米亞那樣的性格(我之所以說‘性格’,是因為這是你父親在此生造的說法),她絕不會塗黑色的指甲油。

    米亞也沒有任何藝術上的抱負。

    一直以來,她都隻想成為一位藝術史學家。

    我之所以提到這個,隻是因為你父親将她罹患抑郁症的起因歸結為藝術抱負上的受挫,這是完全沒有的事。

    你可能也知道,大多數專家都認為,抑郁症是由于腦内激素失衡引起的……”這封信寫了兩頁。

    結尾處,麥克拉比為他的失态向簡道歉,讓簡随時都可以給他打電話。

    最後他補了句又及,“簡,因為我愛你的母親,所以我也愛你;至于你怎樣對待這份感情,則是你的自由。

    ” 簡覺得這一切來得有點過于猛烈。

    盡管她幾乎從不抽煙,此時卻問室友凱特還有沒有幾根剩下的那種“好東西”。

    凱特正好有,于是兩個女孩就這樣躺在她們共用房間的地闆上,飄飄欲仙。

     雖然進入了飄飄然的忘我狀态,簡仍然開始回想起她父親講的故事。

    如果母親真的是因為一段失敗的婚外戀而自殺的(父親似乎在其中一篇裡暗示了這點),那會不會她,簡,根本就沒有出生過呢?因為仔細想起來,她并不能令自己信服地确定前後事件的日期。

    假如日期都無法作準,那麼簡有沒有可能并非真的存在,而隻是她父親想象出來的呢? 簡試圖向凱特表達這一想法。

    “嘿,凱特,如果我們不是真的存在呢?我們是否隻是,比方說,虛構的人?” 凱特咯咯笑着,把大麻遞給簡。

    簡緩慢地吸入,然後大約過了一個鐘頭,凱特反問簡另一個問題,算是回應了簡之前的發問,“但我們本來不就是彼此虛構出來的人嗎?我是說,你對我而言僅僅是我所看到的你的樣子。

    ” “看到?” “感受,或者說。

    就好像,一切都隻是感受。

    ” 簡緩慢地點頭,思考着凱特的話。

     “嘿,簡?”凱特打斷了她的思緒。

     “怎麼了?” “你想吃松餅嗎?” 兩個女孩走出去找松餅店,然而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最終并未找到。

    早晨簡醒過來,感覺肚子好餓。

    這種饑餓感使她确信,自己是“真實存在的”人。

     10 簡二十一歲的時候,她決定修理殘破的“瑪格麗特小鎮電影院”的招牌。

    大一那年,她已經把招牌從亞利桑那州運了過來,挂在自己的寝室裡當擺設。

    接下來的三年半裡,她一直想把招牌修理一下,然而出于這樣那樣的原因,一直沒找到時間。

    大四那年,簡所有的冬季考試都在考試周開始後沒多久就結束了。

    離新學期開學還有兩周,她又無事可幹,于是決定将這一修理計劃的狀态由“持續進行”改為“正在進行”。

     簡自己給招牌重新上了漆,但是還得重新布線,她知道這就需要專業人士幫忙了。

     凱特認識工程實驗室裡一個叫金的男生。

    凱特覺得金肯定三兩下就能修好簡的招牌,于是簡拖着招牌,穿過校園來到了科學樓。

    (簡讀的是曆史專業,所以從來沒因為什麼事來過這裡。

    ) 金那天沒在實驗室(因為單核細胞增多症),但有個姓格拉斯的男生在那裡。

    格拉斯想當個化學工程師,但也很喜歡修理東西,對電路略通一二。

    他三下五除二就給簡的招牌重新裝好了電線,甚至還告訴簡可以去城裡的哪家店買到三十六個複古風格的替換燈泡,好跟她的招牌相配。

    當簡準備付錢給格拉斯時,格拉斯拒絕了。

    相反,他還主動提出幫簡把招牌扛回她的寝室。

     他們從實驗室走回簡寝室的短短的路上,格拉斯發現自己暗自希望,可以有種方式讓這段路永遠不要結束。

    他希望自己能和這個女人一直這樣走下去。

     “你叫什麼名字呢?”簡問道。

     “簡克。

    ”他說。

     “簡?”她問。

     “簡克,有個‘克’。

    ” “如果你和我都叫簡,那可就奇怪了。

    ”簡評論道。

     “不是那個‘克’的話,你可能就真的是我了。

    ”簡克說。

     簡頓了頓,揚起一道眉毛,然後笑了起來。

    簡的笑聲對于簡克如同神谕,盡管他覺得那句話其實并不好笑。

    他暗自發誓,要想出一連串更有趣、更值得博她一笑的笑話。

     “謝謝,但這玩笑其實并不太好笑,”簡克說,“我都不太确定自己是想表達什麼。

    ” “啊,但這就是幽默啊。

    ”簡甜甜一笑。

     簡克覺得簡真是他遇見過的最酷的女孩。

     盡管他第二天早上有門考試,簡克還是繞遠路走回實驗室,這樣他就能經過一家五金商店。

    他假裝驚訝地發現自己走到了這家店門前;假裝更驚訝于自己竟然走進店裡,買了三十六個小燈泡。

     第二天下午,當簡克?格拉斯出現在簡的寝室門口,手裡拿着裝滿三十六個複古燈泡的牛皮紙袋時,簡也假裝看到他很驚訝。

     “我想看看它亮起燈來是什麼樣子。

    ”簡克腼腆地微笑着,盯着自己的雙手看。

     “你真是個完美主義者。

    ”簡說。

     “多少算是吧。

    ” 他們進了屋,把燈泡旋到招牌上,再把招牌釘進牆裡。

    簡克打開開關,他倆就坐在簡的加長單人床墊上,看着修好了的“瑪格麗特小鎮電影院”的招牌。

     “真亮啊。

    ”簡說。

     “瑪格麗特小鎮是誰?”過了一會兒,簡克問道。

     簡滿腹疑惑地望着他:“真奇怪,你用的竟然是‘誰’。

    ” “為什麼奇怪?” “大多數人都會問‘哪兒’,但實際上确實是‘誰’。

    我母親名叫瑪格麗特?湯。

    她以前開了家商店,專賣各種破損的東西,常有人買回去試圖再拼起來。

    ” 那天晚上,簡獨自躺在她的加長單人床墊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