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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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我丈夫很熟悉的電影演員,他叫艾莫斯,萊蒙·艾莫斯。

    他住得離這兒很近,就在施尼威……據說,他在巴黎解放時在一個街壘上被亂槍打死了……” 希爾薇娅聽着,顯出驚奇的樣子。

    似乎她從來未見過婆婆如此健談,從未見過她在陌生客人面前如此放松,如此随便。

     “事實上,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兒。

    說起來真是個可怕的故事……以後再給您講吧。

    ” 她聳了聳肩膀。

     “您覺得亂槍之說可信嗎,啊?” 一個穿着白襯衣、天藍褲子的三十五歲左右的男人坐在長沙發上,維爾庫夫人旁邊。

    他一定是在她準備告訴我艾莫斯之死的秘密時走來的。

     “我看出你們正談得火熱呢……打擾你們了。

    ” 他對我欠了欠身子,伸出手來。

     “弗裡德裡克·維爾庫……很高興見到您……我是希爾薇娅的丈夫。

    ” 希爾薇娅張開嘴想為我介紹。

    我沒讓她有機會說出我的名字,搶在她前面簡單地說: “我也很高興見到您……” 他打量着我。

    他的一舉一動,那種從容的、頗有些自命不凡的微笑,帶金屬質感和專斷的口氣,都表明他充分意識到自己作為一個相貌端正的棕發男子的魅力。

    但是,很快地,他的毫無風度的舉止,配上手腕上的鍊形手镯使他那點魅力消失殆盡。

     “媽媽在給您講那些陳芝麻爛谷子呢!她的興頭兒一來就沒完沒了……” “這位年輕人感興趣,”維爾庫夫人說,“他在寫一本關于拉瓦萊那的書。

    ” “真是這樣的話,您盡可以相信我媽。

    關于拉瓦萊那她簡直無所不知。

    ” 希爾薇娅低着頭,好像有些窘迫。

    她把一隻手擱在膝上,沉思似的用食指輕輕搓膝蓋。

     “我希望咱們快開始吃飯吧,”弗裡德裡克·維爾庫說,“我快餓死了……” 她向我投來不安的一瞥,似乎後悔把我領進這所房子,讓我不得不陪着這個女人和她的兒子。

     “咱們在外邊吃吧!”維爾庫夫人建議。

     “您這主意妙極了,媽!” 對自己的媽媽用尊稱,而且口氣這麼親熱,我感到吃驚,不過這倒跟他腕上的粗手镯挺協調。

     穿白上衣的男人正等在客廳門口。

     “夫人,一切都準備好了。

    ” “我們就來,于連。

    ”維爾庫用響亮的聲音說。

     “陽傘支上了沒有?”維爾庫夫人問。

     “支上了,夫人。

    ” 我們穿過大草坪。

    希爾薇娅和我落在後面一點走在一起。

    她對我投來一個詢問的目光,似乎怕我想溜掉。

     “我很高興您請我來,”我對她說,“很高興。

    ” 但她好像并未完全放心。

    也許是擔心她丈夫的反應,她用一種有點兒輕視的眼光觀察他。

     “希爾薇娅告訴我您是攝影師,”維爾庫邊打開栅欄門邊說,他讓他母親先走進去,“要是您願意的話,我可以給您一些工作……” 他寬容地贈給我一個微笑。

     “我們和一個朋友正在幹一樁重要的事業……我們會需要商品說明書和特殊的照片……” 雖然他說話的口氣好像是想給地位低微的人施舍他的幫助,我的目光卻離不開他手腕上吊着的镯子。

    如果他所謂“重要事業”是跟這又大又粗的手镯一個類型,那麼除了倒賣美國汽車這種勾當,大概不會是别的吧? “他并不需要你給他找工作。

    ”希爾薇娅生硬地說。

     就在小樓的對面,穿過馬路來到河邊,維爾庫推開一道白色的欄杆,上面寫着:“英格蘭人大道十四号,私人浮橋。

    弗裡德裡克别墅。

    ” 他母親轉向我: “您可以看到馬納河的美景……我肯定您會拍照片的……” 我們走下了幾節在岩石上挖成的台階,它的紅顔色使我覺得這一定是人工的。

    然後我們來到一個非常寬敞的浮橋上,一個白綠條紋相間的布陽篷支在那裡。

    一張桌子上擺着四份餐具。

     “請坐在這兒。

    ”維爾庫夫人對我說。

     她對我指着一個可以看見馬納河水和對面河岸的位置。

    她自己坐在我的左邊。

    希爾薇娅和她丈夫則坐在桌子的兩頭,希爾薇娅在我這邊,維爾庫在他母親那一邊。

     穿白上衣的人在别墅和浮橋之間跑了兩趟,給我們端來了生拌菜和一大條冷魚。

    由于天氣熱他流着汗。

    每次他跑完一趟維爾庫都要對他說: “過馬路的時候小心點兒,于連,别讓汽車撞着……” 但是于連并不理會他的勸告,總是拖着腳步走開。

     我觀察着四周。

    陽篷為我們遮住了太陽。

    陽光射在馬納河棕色的靜止不動的水面上,像那天我們從河灘走出來時一樣,給河水一種透明感。

    對面是施尼威山坡,山腳下綠樹叢中露出一座座龐大的茅草房。

    緊靠河邊的地方卻有許多現代化的豪華别墅,不知為什麼我覺得那裡住的都是巴黎中央菜市場的退休經紀人。

     我們在遮住驕陽的弗裡德裡克别墅的浮橋上吃午餐。

    它無疑是附近最大、最豪華的浮橋,就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