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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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可真讓我吃驚。

    ” “唉,真是這樣的嘛。

    ” 我好像在做夢。

    為什麼希爾薇娅沒對我說實話?我記得她那時候還戴了結婚戒指呢。

     “她願意讓别人以為我們結婚了,對她來說這是個自尊心的問題。

    可我,卻像個懦夫一樣……我要是跟她結婚就好了。

    ” 我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這個男人和七年前确實不同了。

    他沒有了使我厭惡的自信和粗魯,相反,他表現出一種無可奈何的溫柔。

    連他的手也變了,不再帶着手镯。

     “如果我當初娶了她,一切都會兩樣了……” “您這樣認為嗎?” 顯然,他說的是另一個女人,而不是現在的希爾薇娅。

    數年後的今天,對往事的回顧在我們兩人眼中是有不同的意義的。

     “她沒能原諒我的怯弱……她愛我。

    那時候我是她唯一愛着的人。

    ” 他那憂傷的微笑和他的斜背帶皮包一樣讓人感到意外。

    不,我面前這個人的确不是馬納河邊的那個人了。

    也許他已經忘卻所有往事,也許他終于相信:那些給我們帶來嚴重後果的事件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突然,我心裡滋生出一種願望,讓他重新振作起來。

     “哎,你那個計劃,在施尼威旁邊的小島上開飯館和遊泳池,怎麼樣了呢?” 我提高嗓門,把臉湊近他。

    但他毫不為我的問題所動,依然帶着那種憂傷的微笑。

     “我不懂您說的是什麼……您知道,我主要是照管母親的馬,她有兩匹參加萬森賽馬會的跑馬……” 看他誠實的樣子,我不想反駁。

     “您看見剛才那個往車上裝皮貨的人了吧?他就好賭跑馬。

    叫我看,人和馬之間永遠也不會相互理解。

    ” 他是諷刺我還是怎麼的?噢,不,他沒有一點兒幽默感,這一點還是跟從前一樣。

    在霓虹燈下,他臉上厭倦和一本正經的表情更加顯眼。

     “人和馬之間很少相通……我跟他說過别賭賽馬,可他才不聽哪。

    他不停地賭,從來沒赢過……您怎麼樣了?還是當攝影師嗎?” 最後幾個字是用他特有的金屬質嗓音說出來的,和七年前一模一樣。

     “那時候,我不太明白您那個搞影集的計劃……” “當時我想拍一些巴黎附近河灘浴場的照片。

    ”我說。

     “河灘?是為這個您才去拉瓦萊那的?” “是的。

    ” “可是,那并不是一個真正的河灘呀!” “您這樣想嗎?可那兒畢竟有個沙灘嘛。

    ” “我想您後來沒來得及拍照片吧?” “拍了。

    如果您願意的話,我還可以給您看幾張呢。

    ” 漸漸地,我們的交談變成了敷衍。

    我們都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多奇怪的表達方式。

     “無論如何,我得說,我學到了很有益的東西……起碼教訓是有的……” 對我的感慨,他無動于衷,雖然我是帶着挑釁的意味說出來的。

    我又逼近一步說: “我猜想您也一樣,一定對那一切留下了不愉快的記憶吧?” 他卻無言地接受了挑釁,隻報以同樣的憂傷的微笑,使我立刻為自己的挑釁後悔。

     “我已經沒有任何記憶了。

    ”他說。

     他看了一眼腕上的表: “他們該來找我了……很遺憾,我真想跟您多待一會兒。

    不過我希望我們再見面。

    ” “您真想再見我嗎?”我突然感到一陣不自在。

    和七年前的那個人在一起絕不會這樣困窘。

     “是的。

    我希望我們常見面,一起談談希爾薇娅。

    ” “這樣做有必要嗎?” 我怎麼能夠和他談希爾薇娅?我簡直懷疑,七年後的今天,他會不會把她和别的女人搞混了。

    不錯,他還記得我是攝影師,可是,即使喪失記憶的老人也會殘存着對往事的點滴回憶,比如:童年的一次生日茶點啦,别人唱給他聽的搖籃曲的幾句歌詞啦什麼的…… “您不願意談希爾薇娅?那好,請您記住……” 他用拳頭敲打着桌子,于是我知道,他又會像從前一樣進行威脅和要挾,盡管随着年月的流逝,勁頭遠不像當初那麼足了。

    這種樣子讓人想到四十年後被揪上法庭的那些年老昏聩的戰争犯。

     “請您記住,要是當初我和她結了婚,那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不會!……她愛我,她唯一想得到的是我愛她的證明,而我卻沒能給她……” 如此面視着他,聽着罪犯悔過式的忏悔,我不禁在心裡自問是否對他不太公正。

    他曾經放蕩過,但随着日月的流逝大概變好了。

    過去,他可從來不像這樣看問題的。

     “我想您弄錯了,”我對他說,“不過這并不重要。

    不管怎麼說,您這樣想動機是好的。

    ” “我一點兒也沒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