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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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的虔誠,用你們自己對上帝的熱忱,用你們自己的表現來幫助我吧。

    從你們的頭腦中驅逐掉一切塵世的思想,就隻想一想那最後的幾件事:死亡、審判、地獄和天堂。

    按照傳道書所講,誰要是記住這最後的幾件事,他就永遠不會犯罪了。

    誰要是記住這最後的幾件事,在他采取行動或思想的時候,都會永遠把它們放在心上。

    他活會活得很幸福死也将死得很美,他相信并且知道如果在塵世間他做出了某種犧牲,那他在另一個世界中,在永恒的天國中将得到成百倍、成千倍的補償——我親愛的孩子們,我衷心希望,你們每一個人和所有的人都能獲得這樣的福分,以聖父、聖子和聖靈的名義。

    阿門。

     當他和幾個不言不語的朋友往家走的時候,他感到似乎有一層濃霧迷住了他的心。

    他癡呆地等待着,希望那霧能夠散開,再顯露出它所掩蓋住的一切。

    他毫無胃口,勉強吃了些晚飯,吃完後就讓那滿是油膩的盤子扔在桌上。

    他站起來走到窗口,用舌頭清理嘴邊積存很厚的殘渣,将嘴唇舔得一幹二淨。

    看來他現在已經落到了牲畜的地位,吃過東西之後還要用舌頭舔嘴。

    這算是已經到了盡頭了。

    一種微弱的恐懼感開始穿透他心靈中的迷霧。

    他把臉貼在窗玻璃上,向外面越來越暗的街道觀望。

    從那陰暗的光線中他看到很多人影穿來穿去。

    這就是生活。

    組成都柏林的名字的那幾個字母沉重地壓在他的心頭,彼此毫不相讓蠻橫地擠來擠去。

    他的靈魂越變越肥大,最後凝成了一大團油脂,它同時懷着沉重的恐懼感愈來愈深地陷入了陰森可怖的黑暗,而他自己的那個肉體卻無精打采羞愧地站在那裡,從他的一對黑眼睛中朝外看着,在一個牛神[4]的眼中顯得毫無辦法、煩躁不安,但仍又不失為人。

     第二天帶來了死亡和審判,因而使他的已經沉浸在頹喪的絕望中的靈魂又慢慢活動起來。

    在一個教士用他那沙啞的聲音向他的靈魂中注入死亡之後,原來那微弱的恐懼感就變成了一種精神上的巨大惶恐。

    他完全體會到了死亡的痛苦。

    他感覺到死的陰冷已進入他的四肢,并慢慢向他的心髒延伸,他感覺到死的陰影已漸漸蒙住他的雙眼,頭腦中心處的光亮也像油燈一樣,一盞一盞地熄滅了,他感覺到他的皮膚上出現了最後一次滲透出來的汗水,感覺到已經瀕于死亡的四肢的麻木,感覺到他說話的聲音愈來愈粗而且已斷斷續續,最後完全說不出話來,感覺到他的心髒的跳動越來越微弱,越來越微弱,最後幾乎完全消失,他的呼吸,那可憐的呼吸,那可憐的無可奈何的人的精神,正哭泣着,歎息着,在他的喉嚨中發出咕咕噜噜的聲響。

    完全沒有辦法!完全沒有辦法!他——他自己——曾經使他為之屈服的肉體現在正在死去。

    把它埋進墳墓去吧。

    把它放在一個木匣子裡用釘子釘上,那個屍體。

    雇來幾個人用肩膀把它扛出房子外面去吧。

    把它扔進地下一個長形的坑穴中,不讓任何人再看見它吧;把他埋進墳墓裡去讓它腐爛,讓它去喂那成堆的到處亂爬的蛆蟲,讓他被到處奔跑的鼓着大肚子的老鼠吞食掉吧。

     在朋友們還含着眼淚站在床邊的時候,罪人的靈魂就已經受到審判了。

    在他還保留着意識的最後一刻,他所經曆過的整個塵世生活都将在他的靈魂的眼前再次顯現,在他還沒來得及思索以前,肉體已經死亡,那靈魂便已帶着無限恐懼站在審判台前了。

    長期以來無比仁慈的上帝,現在将會無比公正。

    他一直都非常耐心地規勸犯罪的靈魂,讓它有時間忏悔,一再對它表現出極大的寬恕。

    但那段時間已經過去了。

    在那段時間裡,人們犯罪、享樂;在那段時間裡,他們譏笑上帝,譏笑上帝的神聖的教堂對他們的忠告;在那段時間裡,他們不把上帝的威嚴放在眼裡,不服從他的命令,欺騙自己的同類,一次接一次地犯罪,而向所有的人隐瞞自己的一切罪惡活動。

    但是那段時間已經過去了。

    現在該輪到上帝講話了,他是不會受人愚弄或受人欺騙的。

    任何一種罪過都将從它的隐藏之處顯露出來,不管是違反上帝意旨的最狂亂的罪行,還是使我們的可憐的腐爛的靈魂遭受最大屈辱的罪行,不管是最小的過失,還是最不可容忍的暴行,都毫無例外。

    到了這時候,你曾經做過偉大的帝王、偉大的将軍、最出色的發明家或者最有學問的人又有什麼用呢?在上帝的審判席前所有的人都是完全平等的。

    他将獎賞好人,懲罰惡人。

    審判一個人的靈魂隻需一刹那的工夫就行了。

    在一個人的肉體死亡以後,隻需一轉眼的時間,他的靈魂便已在天平上稱過。

    這樣,這次特殊的審判就已經結束,那靈魂可能被送進幸福無邊的天國,或被送進煉獄,或者被鬼哭狼嚎地抛進地獄去。

     事情到這裡還沒有完全結束。

    上帝的正義還必須在人的面前得到體現。

    在這次特殊審判之後,還将有一次一般的審判。

    那是在最後的末日來臨的時候,末日已經快來臨了。

    天上的星星,像從無花果樹上被風搖落的無花果一樣,全都落到地球上來。

    整個宇宙的巨大的燭光——太陽——也會變得像喪服的顔色似的黑成一片。

    月亮變成了血紅色。

    整個太空仿佛是一個不停地向前卷去的畫軸。

    天使長邁克爾,那天堂居民的王子,襯着天空顯出無限榮光,也顯得無比可怕。

    他一隻腳站在海裡,一隻腳踏在陸地上,用他的天使長的号角宣告棕黑色的死神的來臨。

    天使的三聲号角聲充滿了整個宇宙。

    時間現在存在,過去存在,可是将來便不複存在了。

    在最後一聲号角吹過之後,宇宙間所有人的靈魂便都将向耶和沙法山谷奔去,其中有富的,有窮的,有溫和的和頭腦簡單的,有聰明的和愚笨的,也有善良的和邪惡的。

    每一個曾經生存過的靈魂,一切将來還要出生的靈魂,亞當的一切兒女,都将在那個至高無上的日子裡聚集在一起。

    瞧吧,至高無上的審判官已經來臨了!從這以後,将不會再有什麼低下的上帝的羔羊,不會再有什麼溫和的拿撒勒的耶稣,不會有什麼悲愁的人,不會有什麼善良的牧人,上帝已經在雲端裡顯現了。

    他體現着巨大的力量和威嚴,由天使組成的九個歌唱隊衛護着,其中有天使、天使長,有一級天使,有代表力量和德行的天使,代表王座和統治的天使,還有二級天使和六翼天使,他們團團圍繞着無所不能的上帝,永恒的上帝。

    上帝講話了:他的聲音甚至在太空最遠的邊緣上,甚至在無底的深淵裡也能聽見。

    他是至高無上的審判官,對他的裁決是沒有任何地方可以上訴的。

    他把公正善良的人叫到他的身邊,讓他們進入天國去,進入為他們準備的永恒的幸福中去。

    那些邪惡的人,他把他們從他身邊抛開,并用威嚴的憤怒的聲音說:離開我,你們這些該死的東西,你們到為魔鬼和他的随從預備下的永不熄滅的地獄之火中去吧。

    哦,對那些可憐的罪人來說,這是多麼可怕的痛苦啊!朋友從朋友的身邊被拉開,孩子從父母的身邊被拉開,丈夫從妻子的身邊被拉開了。

    那可憐的罪人向在塵世上曾經愛過他的人,向他們的天真的虔誠曾受到他的讪笑的人,向曾經勸導他,希望把他引到正路上去的人,向和善的弟兄,向可愛的姊妹,向曾經那樣熱愛過他們的母親和父親伸出手去。

    可是現在已經太晚了:善良的人都向這些可憐的應該受到譴責的靈魂轉過臉去。

    這些靈魂現在在一切人的眼前都顯露出了它的可咒詛的邪惡的本性。

    哦,你們這些僞善者;哦,你們這些塗着脂粉的黑心腸的人;哦,你們這些對所有的人擺出一副溫和的笑臉而内心卻是一片罪孽的發臭的泥潭的人們,到了這個可怕的日子,你們将怎麼辦呢? 這一天會來到的,一定會來到,也必然會來到,那就是死亡和最後審判日。

    人都要死,而且死者将受到審判,這是上天早已注定的。

    死是肯定的,但死的時間和方式卻是不肯定的,一個人可以在長期生病中死去,也可以毫無準備地死于某種意外,上帝的兒子可能會在你完全沒有想到的時候就出現在你的面前,因此任何時刻都做好準備吧,應該看到你在任何時候都可能死去。

    死亡是我們一切人的最後歸宿。

    由人類最早的一對父母的罪行帶到人世來的死亡和審判,是作為我們塵世生活的最後界限的一個陰森的門洞,那個門洞通向不可知和不可見的世界,每個靈魂都要單獨通過那個門,除了自己的善行,再沒有任何東西能對他有所幫助,沒有朋友或兄弟或父母或師長能幫他的忙,他隻能孤獨地渾身戰栗着穿過那個門去。

    讓這種思想永遠存在于我們的頭腦中吧,那我們就不會犯罪了。

    死亡對于一個犯罪的人将會引起恐怖,但對于一個始終走在正道上、盡了自己的生存的責任、從不忘記早禱和晚禱、經常參加神聖的聖餐會、做過很多善事和好事的人來說,它卻是上帝賜給的一種福分。

    對于一個虔誠的相信上帝的天主教徒,對于一個善良的人來說,死亡并不能引起恐怖。

    英國偉大的作家艾迪生在他臨死的時候,不是曾經派人去把罪惡的年輕的沃裡克子爵叫來,讓他看看一個基督徒可以如何安詳地正視自己生命結束的時刻嗎?隻有像他這樣虔誠的相信上帝的基督徒能夠在心中對自己說: 啊,墳墓,哪裡有你的什麼勝利? 啊,死亡,你何嘗能給人帶來任何痛苦? 這所有的話都是對他講的。

    上帝的全部憤怒正指向他下流的秘密的罪孽。

    傳道士的刀已經深深深入他壞了的良心,他現在已經感覺到他的靈魂在無限的罪孽中慢慢潰爛了。

    是的,那道教士是完全對的。

    現在該是上帝說話的時候了。

    像一隻野獸躺在自己窩裡一樣,他的靈魂是躺在自己的罪孽的深坑裡,但是天使的号角聲卻把它從那罪孽的黑暗中驅趕到光明中來。

    天使發出的審判的号令,在一瞬間完全粉碎了他強裝的平靜。

    末日的風吹過了他的頭腦。

    他的罪孽,那在他的想象中眼似明珠的娼妓,現在在這風暴中拼命逃跑,像帶着無限恐懼的老鼠一樣吱吱叫着,在一撮鬓毛下面縮成一團。

     當他橫過廣場朝家裡走去的時候,一個小姑娘輕快的笑聲,傳進了他正發燒的耳朵。

    那脆弱的歡樂的聲音比天使的号角更有力地刺在他的心上,由于不敢擡眼觀看,他隻得一邊走着,一邊轉過頭去望着黑暗中的亂樹叢。

    羞辱從他受傷的心中溢出來,浸透了他的整個存在。

    埃瑪的形象出現在他的眼前,在她的目光之下,那羞辱的浪潮又一次從他的心中沖了出來。

    她可是不知道,在他的思想中,他曾如何對她加以侮辱,他野獸一樣的情欲曾如何毀損和踐踏她的天真!這是一個男孩子的愛情嗎?這是騎士的風流嗎?這是詩嗎?他的放蕩行為的各種可鄙的細節仿佛在他自己的鼻子底下發着臭味。

    那些他曾藏在火爐的煙道裡因而弄得滿是煙塵的圖片,他公然拿出來接連幾小時看着,欣賞那上面下流無恥的淫蕩圖形,而使自己的思想和行為繼續犯罪;他的那些充滿猿猴一類生物和眼如明珠的妓女的可怕的夢境;他懷着欣喜的心情寫下為自己的罪行忏悔的長信,那些信他曾接連許多天偷偷帶在身邊,隻是為了在夜幕的掩蓋下把它抛在廣場角落的草地上、破爛的門邊或某一個籬笆腳下,等待某一個偶爾走過的少女,無意中發現它,拾去偷偷閱讀。

    瘋狂!瘋狂!這些事當真可能都是他幹的嗎?種種下流的記憶一時都聚集在他的腦海,他感到自己的額頭冒出一陣冷汗。

     在這羞辱帶來的痛苦過去之後,他力圖使自己陷于無能境地的卑下的靈魂再次站起來。

    上帝和聖母實在離他太遠了:上帝過于偉大和嚴厲,而聖母又過于純潔和神聖。

    但是他想象着在一片寬廣的土地上,他正挨近埃瑪站着,溫馴地含着眼淚,彎下腰去親吻她的衣袖。

     在那溫和甯靜的夜空下的一片寬廣的土地上,一團白雲在淡藍色的海一般的天空中向西方飄去,他們倆,兩個犯罪的孩子,正并肩站立在一塊兒。

    他們的罪行,雖隻是兩個孩子的罪行,卻嚴重冒犯了上帝的威嚴。

    但這沒有冒犯她,而她的美絕非看一眼便會招來禍害的塵世的美,而是以晨星為其标志的美,而且也和晨星一樣充滿光明,令人賞心悅目。

    她向他轉過來的那雙眼睛,顯然對他并無責備之意,也無受到冒犯的神态。

    她把他們兩人的手放在一起,手拉着手,對他們的心靈說: ——攜起手來吧,斯蒂芬和埃瑪。

    這時在天堂裡正值美好的黃昏。

    你們曾經犯過錯誤,但你們永遠是我的孩子。

    這是一顆心對另一顆心所表現的熱愛。

    把手攜起來吧,我親愛的孩子們。

    你們将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你們倆的心将永遠彼此相愛。

     一股殷紅的光線從窗簾下射進來,照遍了整個小教堂。

    在最後一個窗簾和窗棂的縫隙間,一道光線像一把長矛直穿到聖壇上帶有黃銅雕花的燭台上,那燭台仿佛天使的久經戰鬥的铠甲閃閃發着亮光。

     小教堂頂上、花園裡和學校裡到處都在下着雨。

    這雨将永遠無聲地下下去,地上的水會一英寸一英寸地高起來,淹沒一切花草和叢林,淹沒樹木和房屋,淹沒紀念碑和山頂。

    一切生命都會被無聲地悶死:飛鳥、人、大象、豬、孩子們。

    在完全被淹沒的世界的浮渣中,将會無聲地漂浮着這一切生物的屍體。

    這雨将延續四十個晝夜,一直到整個地球表面完全被大水所淹沒。

     這是可能的。

    為什麼不能呢? ——地獄已經無限擴大了自己的靈魂,張大了自己的嘴——這些話,我的耶稣基督面前的可愛的小兄弟們,是從《以賽亞書》第五章第十四節引來的。

    以聖父、聖子和聖靈的名義。

    阿門。

     這神父從他的袈裟裡面的一個口袋中掏出一塊沒有鍊條的表,他默默看了看那表的針盤,一聲不響把它放在自己面前的桌上。

     他開始用一種很安詳的聲調接着說: ——亞當和夏娃,你們知道,我親愛的孩子們,是我們最早的祖先,你們還應該記得上帝創造他們,是為了讓撒旦和他的叛亂的侍從們堕落以後,在天空留下的空缺将有人填補。

    我們都聽說過,撒旦是一個充滿光明的強有力的天使晨曦的兒子,但是他堕落了。

    他堕落了,同時天空中三分之一的神靈也跟着他一起堕落了:他和他的叛亂的随從都被抛進地獄裡。

    他究竟犯了什麼罪,我們也沒法兒說清楚。

    神學家們認為他犯的是驕傲之罪,是在一瞬間産生的一種罪惡思想:nonserviam[5]。

    這一瞬間便構成了他的毀滅:他由于這一瞬間的罪惡思想冒犯了上帝的威嚴,于是上帝把他趕出天堂,永遠抛進地獄裡去。

     ——當時上帝造出了亞當和夏娃,把他們安置在大馬士革平原上的伊甸園裡,那是一個充滿陽光的色彩,長滿無比茂盛的植物的可愛的花園。

    那長滿各種果實的大地讓他們過着富饒的生活,飛鳥和走獸都是自願為他們服役的仆從,他們完全不知道我們的肉體常常會遭受到的病痛,沒有病,沒有貧窮,也沒有死亡:一個偉大仁慈的上帝能夠為他們做到的一切都已經做到了,但是上帝曾對他們提出一個條件,那就是永遠服從他的吩咐。

    他們絕不能去偷吃禁樹上的果實。

     ——天哪,我親愛的孩子們,他們後來也堕落了。

    那魔鬼,他雖然曾經是晨曦的兒子,曾經是一位光芒四射的天使,現在卻變成了具有生物中最狡猾的一種生物——蛇的外貌的惡魔。

    他嫉妒他們。

    他這個失敗的偉大的神,絕不能容忍人這種用泥土做成的生物占據他由于自己犯罪而不得不永遠放棄的遺産。

    他向那女人,他們兩人中較弱的一個走去,把他動人的甜蜜的言辭的毒汁灌進她的耳中,并向她許願說——啊,這對上帝是何等的亵渎啊!——如果她和亞當吃了那禁果,他們就可以變成神,不,變成上帝。

    夏娃終于在這個頭号騙子的詭計面前屈服了,她吃了那蘋果,而且還給了亞當一個,亞當竟然沒有足夠的精神上的勇氣來拒絕她。

    撒旦的毒箭一般的舌頭發生了作用。

    他們從此堕落了。

     ——然後在那個花園裡便出現了上帝的聲音,他要讓他所創造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于是天堂裡神靈的首長邁克爾手裡拿着冒着火焰的長箭,出現在那一對犯罪人的面前,把他們趕出伊甸園,趕到人世上來,趕到充滿疾病和鬥争、殘酷和失望、勞累和艱苦的世界上來,靠自己的血汗掙得自己的面包。

    可是甚至在這時候上帝還是多麼仁慈啊!他出于對我們可憐的堕落的祖先的憐憫,答應他們,到了一定的時間之後,他将從天上派下一個神來為他們贖罪,使他們再次成為上帝的孩子和天國的繼承人。

    而那個神,那個堕落的人的贖罪者,便是那至高無上的,永恒的三位一體的第二個位,也就是上帝的獨生的兒子。

     ——他來到了。

    他是由聖母瑪利亞,一個純潔的處女生下來的。

    他出生在朱迪亞的一個破舊的牛棚裡,過了三十年貧苦木匠的生活,一直到他應該去執行他的使命的時候。

    到了那時,他心中充滿對人類的愛,于是走出去呼喚所有的人來傾聽他的新的福音。

     ——他們聽了沒有?是的,他們聽了,可是并沒有人理會。

    他們把他像個罪犯一樣抓住捆綁起來,把他當作傻子加以嘲笑,并把他看作是一個到處行動的強盜,他們打了他五千皮鞭,給他帶上用荊棘做的王冠,讓一些猶太遊民和羅馬的士兵拖着他滿街亂跑,扒光了他的衣服,把他吊在絞架上,他身體的兩側都被長矛紮傷,我們的主的傷口上不停地往外流着水和血。

     ——甚至就在那時候,在那無比痛苦的時刻,我們的仁慈的贖罪者仍然對人類充滿了憐憫。

    可是就在那裡,在卡爾法裡山上,他修建了神聖的天主教教堂,并且保證要用它擋住去地獄的通路。

    他把教堂建立在古老的岩石上,他賜給它神的祝福,為它準備下聖餐和各種犧牲,并且應允隻要世人肯聽從他的教堂所講的話,他們将仍然可以進入永恒的生活。

    可是如果在他為他們盡了一切努力之後,他們仍然堅持走上邪惡的道路,那最後仍然會被抛向永恒的折磨:地獄。

     那神父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他停了一會兒,把一雙手掌合在一起,但很快又分開,然後接着說: ——現在讓我們盡我們的力量所及來想一想,受到觸犯的上帝,出于正義感,給那些應該受到永恒懲罰的罪人預備下什麼樣的住所呢?地獄是一個狹窄、黑暗和充滿臭味的監牢,這個魔鬼和為上帝所抛棄的靈魂的住處充滿了火和煙,這個監獄之所以那樣狹窄是上帝有意設計出來,以便嚴懲那些拒絕接受他的法律約束的人。

    在塵世的監牢中,被關在裡面的可憐的犯人至少還有某種活動的自由,盡管他隻能在他的地牢的四面牆内活動,或者隻能在監牢的陰暗的庭院裡活動。

    在地獄裡可不是這樣。

    在那裡由于受到天譴的人數衆多,那些囚犯都是人壓人擠在一個可怕的牢房裡,牢房的牆壁據說有四千英裡厚。

    這些罪犯的手腳都給綁住,完全不能活動,一位受到上帝祝福的聖徒聖安塞姆,在一本如實描寫地獄情況的書裡曾說,如果一個罪犯眼睛上有一個蛆蟲咬他,他也沒有辦法把它弄開。

     ——從外面看去,他們完全躺在一片黑暗中。

    因為必須記住,地獄裡的火是不會發光的。

    正如在上帝的命令下巴比倫火爐裡的火焰已失去熱力,隻保留了光亮一樣,也是在上帝的指令下,地獄裡的火卻隻保留了強烈的溫度,它永遠在黑暗中燃燒。

    這是一個永無止境的黑暗的風暴,燃燒着的石灰岩發出黑暗的火焰和黑暗的煙,在這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