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關燈
着散場的人群,向他們鞠躬并和他們握手的兩個耶稣會會員面前走過。

    他心神不安地在人群中推擠着朝前走,裝作十分匆忙的樣子,也隐隐約約感覺到他走過去後,他撲着白粉的頭發在人群中留下的微笑和指指點點的議論。

     他走上台階,看到他家的人正在第一個燈柱下面等待着他。

    他掃視了一眼,發現那裡的人都是他非常熟悉的,于是又生氣地往台階下跑去。

     ——我得到喬治街去送個信,他匆匆對他父親說。

    我可能要在你們後邊到家了。

     不等他父親提出任何問題,他便跑着橫過馬路開始以最快的速度向山下走去。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這是要往哪兒走。

    驕傲、希望和欲望在他心中像被揉碎的花草,在他心靈的眼睛的注視下,散發出令人心煩意亂的迷霧。

    他那受到傷害的自尊心、破滅的希望和被挫敗的欲望,在他胸中翻騰起來,他大步向山下走去。

    他胸中這股霧氣在他滿懷憂傷的眼睛前面一團團向上飄去,飄過他的頭頂,直到眼前的空氣又變得像原來一樣清澈而寒冷了。

     一層薄霧仍然遮着他的視線,不過他的眼睛已經不再那麼刺痛了。

    過去,常有那麼一種力量會忽然使他忘卻心中的怒火和憤懑之情,現在又有一種類似的力量使他的腳步平靜下來。

    他站在那裡向上望着陳屍館陰暗的門廊,然後又看看他旁邊的一條鋪着碎石的黑暗的小巷。

    他看到那條小巷的牆上寫着洛特馬場幾個字,同時慢慢地呼吸到散發着臭味的陰沉的空氣。

     ——那是馬尿和爛稻草的味道。

    他心裡想,這味道聞起來倒挺舒服。

    它能使我的心情平靜下來。

    我的心情現在已十分安靜了。

    我得回去。

     斯蒂芬又一次在皇家橋一輛火車車廂的角落裡坐在他父親身邊。

    他正和他父親一起乘坐晚郵車到科克去。

    當火車噴着氣開出車站的時候,他記起從前對一切都感到驚異的孩子心情,以及他到克朗戈斯去念書頭一天所發生的一切事。

    但是,現在他對什麼都不感到驚奇了。

    他看到越來越暗的大地迅速從他身邊滑過,看到沉默無聲的電線杆每隔四秒鐘便有一根從他的窗口閃過,看到隻有幾名沉默無聲的路警守衛着的燈光閃爍的小車站很快被郵車抛在後面,然後,像舉着火把賽跑的人抛下的火星一樣,在黑暗中閃爍幾下便完全消失了。

     他毫無興趣地聽他父親談着科克的情況和他小時候發生的一些事,當他談到某個死去的朋友,或者當他忽然記起他們這一回到科克去的實際目的時,他的話就會被一聲歎息,或者從口袋裡掏出酒瓶來喝一口的動作所打斷。

    斯蒂芬盡力聽着,可是那些話絲毫引不起他的同情。

    他所講的已死去的那些人,他全都不認識,隻除了查爾斯大叔,而他的形象最近也已慢慢從他的記憶裡消失了。

    不管怎樣,他知道他父親的财産馬上就要拿去拍賣,這實際上是剝奪掉他自己的一部分所有權,因而他感到這個世界實際是已殘酷地粉碎了他的一切夢想。

     列車到達馬裡博羅車站時,他已經睡着了。

    等他醒來時,火車已開過了馬羅站,他父親也蜷着身子在另外一張椅子上睡着了。

    黎明前的一派冷光籠罩着四周的山村,籠罩着空無一人的田野和關門閉戶的村舍。

    觀望着寂靜的山野,不時聽到他父親低沉的呼吸或在睡夢中猛然一動的聲響,使得睡眠的恐怖似乎對他也具有很大的誘惑。

    身邊看不太清的已入睡的乘客使他有一種離奇的恐懼感,仿佛他們可能會傷害他,因而他禱告着希望白天趕快來臨。

    他那既不是向上帝也不是向聖徒發出的祈禱,由于清晨凄冷的微風從車廂門口的縫隙裡直吹到他的腳邊,實際是以他的一陣寒戰開始,而以一連串毫無意義的、僅僅為了配合火車始終不變的節奏而發出的聲響作為結束。

    那毫無聲息的電線杆以四秒鐘為間隔,不停地演奏着它們節拍急促的音樂。

    這種瘋狂的高速度的音樂減緩了他的恐懼感,他倚在身旁的窗棂上,慢慢地又合上了眼睛。

     他們乘坐一輛帶篷馬車穿過科克時,時間還非常早,然後,他在維多利亞旅館一個房間裡繼續睡了一覺,溫暖的陽光從窗口照進來,他可以聽到馬路上人來人往的聲音。

    他父親正站在一個梳妝台前非常細心地研究着他的頭發、他的臉和胡子,他伸着脖子避開身旁的水罐,然後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又把水罐向一邊邊拉了拉。

    他一邊這樣做,一邊柔和地用一種有些奇怪的腔調唱着下面的歌: 隻是天真無邪和颟顸 給年輕人帶來一時心歡, 因此我愛,我不能再 在這裡盤桓。

     無法醫治的創傷,當然, 便隻能忍受痛苦,當然, 因此我已決定 去美洲,不再回轉。

     我的愛她美似鮮花, 我的愛她勻稱、柔膩, 她恰像上等的美酒, 味道正濃郁。

     但一旦它變得冰冷, 一旦它失去芬芳氣息, 它便将枯萎、死去, 像山谷中的露滴。

     想着窗外陽光普照的晴和的城市,聽着他父親斷斷續續把離奇、哀怨的小調串聯在一起的柔和、輕快的顫音,前一天夜裡苦惱的迷霧完全從斯蒂芬的頭腦中消散了。

    他匆匆爬起來穿好衣服,等他父親的歌聲一停便說: ——這支歌可比你過去唱的所有那些大家唱都更好聽。

     ——你這樣想嗎?迪達勒斯先生問道。

     ——我喜歡這支歌,斯蒂芬說。

     ——這是一支非常老的曲調,迪達勒斯先生說,用手卷着他兩邊的胡須。

    啊,你應該聽聽米克·萊西唱這支歌的,可憐的米克·萊西!他唱起來拐好多小彎兒,就是你們唱歌時常用的那種花腔,我可唱不出來。

    要說唱大家唱,那孩子可真是個能手。

     迪達勒斯先生要來一些煎餅當早點,吃飯的時候,他反複詢問那個侍者當地的新聞。

    每當提起一個人的名字時,他們的談話常常彼此東岔西岔,因為這位侍者的腦子裡想着的,是現在叫這個名字的人,而迪達勒斯先生想到的卻是這個人的父親或者甚至是他的祖父。

     ——啊,我真希望他們沒有把皇後學院搬走,迪達勒斯先生說,因為我想讓我的這個小家夥也去看一看。

     沿着馬爾堤生長的樹木現在都已經開花了。

    他們走進皇後學院的校園,一個非常愛唠叨的工友領着他們走過方形的廣場。

    但在他們走過一段石子路的時候,每走十來步總因為那工友要站住回話,隻得停下一會兒。

     ——啊,你剛才怎麼說來着?可憐的大肚漢已經死了? ——是的,先生,死了,先生。

     每當他們在路上停下的時候,斯蒂芬站在那兩人背後總感到非常尴尬,對他們的談話絲毫不感興趣,他十分煩躁,希望趕快再往前走。

    在他們走過那個方形廣場以後,他的煩躁更使他幾乎像害了熱病。

    他納悶兒,據他所知,他父親原是一個很機靈而且多疑的人,現在怎麼會讓這個滿口奉承話的工友給蒙混住了。

    一早晨他還感到很悅耳的那種生動的南方口音,現在他已感到十分刺耳了。

     他們走進解剖示範室,迪達勒斯先生在那個工友的幫助下到那些桌子上去尋找他自己名字的縮寫。

    斯蒂芬躲在較遠的地方,示範室的陰暗和沉悶的空氣,以及那種進行十分無聊的嚴肅的研究的氣息,使他的心情變得更加低沉。

    在一個顔色很暗的髒污的桌面上,他看到好幾處用小刀刻上的“胎兒”字樣。

    想象中的往事忽然襲來,他的血液沸騰了:他似乎感覺到過去的那些學生現在都圍在他身邊,而他卻極力想躲開他們。

    關于他們生活的具體情況,父親雖然講過許多,但他未能領會,現在竟隻因為桌面上刻下的這個詞而忽然鮮明地呈現在他的眼前了。

    一個寬肩膀、長着小胡子的學生正嚴肅地用一把折刀在刻那個詞。

    其他學生在他身邊站着或者坐着,大笑着看着他操作。

    有一個人推了推他的胳膊。

    那個大個子學生轉過臉來,皺了皺眉頭。

    他穿着寬大的灰衣服和一雙棕黃色的靴子。

     有人喊斯蒂芬的名字。

    他匆忙跑下示範室的階梯,希望盡可能遠離他可能留下的影像。

    然後近距離地看他父親名字的縮寫,掩蓋他不禁發紅的臉。

     在他穿過那個方形廣場朝學校門口走去的時候,那兩個字和那番景象卻不時在他的眼前出現。

    現在竟然在外在世界中發現了他一直以為隻是他自己思想上特有的一種可悲的毛病的痕迹,他不禁感到非常吃驚。

    他過去的那些可怕的幻夢現在又全部聚集在他的心頭了。

    它們也是急驟而瘋狂地從隻言片語中忽然顯現在他的眼前的。

    他很快就對它們屈服了,讓它們橫掃過他的思想領域,降低他的思想境界,但他一直懷疑,不知它們來自何處,來自一個産生離奇幻境的什麼洞穴,而且,在它們從他的頭腦中掃過之後,他一直變得對别人軟弱而謙恭,而對自己卻感到不安和厭倦。

     ——啊,一點不錯!肯定那兒就是那些賣私酒的食品店!迪達勒斯先生叫喊道。

    你常聽我談到那些私酒店的,不是嗎?斯蒂芬。

    好多次隻要我們的名字被記下來了,我們就跑到那裡去,一大群人,其中有哈裡·皮爾德、小傑克·蒙頓和鮑勃·戴斯,還有莫裡斯·莫裡亞蒂,一個法國人,還有湯姆·奧格雷迪和我今天早上跟你談起過的米克·萊西,還有喬伊·科貝特和坦太爾的可憐的好心腸的約翰尼·基弗斯。

     馬爾堤畔樹上的樹葉不停地搖動着,在陽光下竊竊私語。

    一隊闆球隊員走了過去,他們是些穿着法蘭絨衣服和運動裝的活潑的青年人,其中一人手上拿着一個很長的綠色的闆球袋。

    在旁邊一條很安靜的街道上,一個由五人組成的德國樂隊,穿着破舊的制服,用一些破舊的銅管,正對一些街頭的流浪兒和無所事事的專門給人跑腿的孩子們演奏着。

    一個戴白帽子、圍着圍裙的女仆在給窗口的一盆花澆水,那窗台在溫和的陽光下顯得好像是用石灰石打磨成的。

    從另一個開向露天的窗口傳出一陣鋼琴聲,彈出的音符一個音階一個音階地高上去,直到最高音部分。

     斯蒂芬在父親身邊走着,傾聽着那些他已經講過多次的故事,一再聽到在他父親年輕時曾和他一起尋歡作樂的那些人的名字,他們現在已分散在全國各地或者已經死去了。

    一股淡淡的哀愁在他心中發出一陣歎息。

    他想起在貝爾維迪爾時他自己的那種難以名狀的地位,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一個對自己的優勢地位感到害怕的骨幹,驕傲、敏感、多疑,不停地與自己卑下的生活和狂亂的思想進行着鬥争。

    他面前那髒污的桌面上刻着的字迹使他感到非常刺眼,仿佛是在對他肉體上的軟弱和無用的熱情表示嘲諷,并使他由于自己過去的那種瘋狂和下流放蕩而對自己十分厭惡。

    哽在喉嚨裡的口水仿佛也發出了酸苦的味道,無法下咽。

    那淡淡的哀愁更慢慢完全占據了他的腦海,他因而暫時閉上了眼睛,在黑暗中摸索着前進。

     他仍然能聽到父親的說話聲—— ——等到你自己開始闖一條路的時候,斯蒂芬——我肯定不要多久你就該自己去闖了——一定記住,不管你幹什麼一定隻能和一些正人君子在一起幹。

    我年輕的時候,我告訴你,我可是生活得很不壞,和我交往的都是些有臉面的正派人物。

    我們每個人都能幹點什麼。

    這一個有一口好嗓子,那一個是個好演員,再一個能夠唱幾首好聽的滑稽歌曲,又一個是出色的槳手和壁球手,另外還有些人會講故事等。

    我們總有辦法消遣,尋歡作樂,盡情享受生活,而這對我們可并沒有任何壞處。

    不過我們都是些正人君子,斯蒂芬——至少我希望是那樣——我們還都是些十分誠懇的愛爾蘭人。

    我希望你今後來往的也都是那種人,一些有鼻子有眼的人。

    我是拿你當作一個朋友在跟你談話。

    我不想當嚴厲的爸爸。

    我不贊成一個兒子一定要害怕自己的父親。

    不,我是像你爺爺在我年輕時對待我一樣在對待你,我們更像是弟兄,而不像是父子。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頭一次抓住我抽煙時的情景。

    有一天,我正站在南台盡頭和幾個跟我年歲差不多的小夥子在一起,當然,我們都自以為自己是了不得的人物,因為我們每個人嘴角上都叼着一個煙鬥。

    忽然間老頭子從那兒經過。

    他什麼話也沒有說,甚至也沒有停下來看我一眼。

    可是,第二天正好是個星期天,我們倆一塊兒出去散步,在我們快走近家門口時,他掏出他的雪茄煙盒,說——來來,西蒙,我不知道你也有煙瘾:或者是類似的話。

    ——當然我當時盡量裝作沒事的樣子。

    ——如果你真想抽點好煙,他說,試試這雪茄怎麼樣。

    一位美國船長昨天晚上在昆斯敦送給我這幾支雪茄。

     斯蒂芬聽到他父親的說話聲變成了一陣大笑,而那笑聲似乎更近于哭泣。

     ——那時候,他是科克最漂亮的男人,上帝作證,确實是這樣。

    他走在街上,很多婦女常常停下來看他。

     他聽到他父親喉嚨裡發出一個很大的響聲,強咽下了他的啜泣,他止不住一時神經的沖動,又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這時忽然闖進他視線的陽光使他頭頂上的天空和雲彩變成了一個奇異的世界,一片片閃着深紅光線的湖泊似的空間之中夾雜着一團團陰暗的浮塊。

    他的頭腦本身感到厭倦而無力。

    店鋪前面招牌上的字迹他幾乎都認不清了。

    由于他自己的那種可怕的生活方式,他似乎已使自己置身于現實的界限之外了。

    除非他在現實世界中聽到發自他内心的瘋狂喊叫的回聲,否則現實世界的一切便已不能再使他有所觸動,甚至已不能和他溝通了。

    現實世界的一切都不再使他感動或對他開口,除非他在其中聽到他内心回應的狂吼。

    塵世和人的呼籲已不能引起他的任何反響,對夏日、歡樂和友情的召喚他已經變得如聾似啞,他父親的說話聲也使他感到十分厭倦和頹喪。

    他緩慢地對自己重複着下面的話,幾乎認不出那些都是他自己的思想了。

     ——我是斯蒂芬·迪達勒斯。

    我正在父親身邊走着,他的名字叫西蒙·迪達勒斯。

    我們現在是在科克,在愛爾蘭的科克。

    科克是一個城市。

    我們住的房間在維多利亞旅館裡。

    維多利亞和斯蒂芬和西蒙。

    西蒙和斯蒂芬和維多利亞。

    全都是些名字。

     忽然間,他對兒時的記憶變得非常模糊了。

    他試着想回憶起過去的某些生動的時刻,可是竟然都想不起來了。

    他隻想起一些人的名字。

    丹特、帕内爾、克萊恩、克朗戈斯。

    一個小孩子曾經讓衣箱裡放着兩把刷子的老太太教過地理,然後他就被送到離家較遠的學校裡去,他接受了他的第一次聖餐會,還用他的闆球帽吃過稀薄的果醬。

    他曾在校醫院的小床上看到過不停地在牆上跳動的火光,夢見自己已經死去,夢見穿着金線條黑鬥篷的校長給他做彌撒,并夢見自己被埋葬在石灰路旁教堂裡的小墓園中了。

    可是,那時他并沒有死。

    帕内爾死掉了。

    在教堂裡并沒有為死者做彌撒,也沒有送葬的隊伍。

    他并沒有死,但他像陽光照耀下銀幕上的影像一樣消失了。

    他已經失去存在,或者走出存在之外,因為他現在已不存在了。

    想一想有多麼奇怪,他竟然就這樣逃出于存在之外,并非由于死去,而是由于在陽光下消失了,或者在宇宙中的什麼地方迷失了方向,被人完全遺忘了。

    更奇怪的是,他竟然看到自己的矮小身軀:一個身穿灰衣服的紮着腰帶的孩子,又一次短暫地在他眼前顯現。

    他的雙手插在兩邊的口袋裡,套着帶松緊帶的褲腿緊包着他的兩膝。

     在他父親的财産将被拍賣的前夕,斯蒂芬非常溫馴地跟着他父親在滿城的酒吧間裡亂跑。

    對市場上的商販,對酒吧間裡的男女侍者,以及對向他讨一點錢的乞丐,迪達勒斯先生總講着同樣一個故事——他是科克大學的畢業生,在近三十年中他在都柏林一直盡力想去掉他的科克口音,以及他身邊的這位彼得·皮卡卡法克斯是他的大兒子,可他隻不過是都柏林的一個無名之輩。

     那天早晨,他們很早就從紐科姆咖啡店出發了,在咖啡店裡,迪達勒斯先生的茶杯老是玎玲哐啷地碰着放茶杯的碟子。

    斯蒂芬隻得故意挪動椅子或咳嗽幾聲來掩蓋這說明他父親頭一天晚上一定狂飲過的丢人的表現。

    可是,令人羞辱的事接踵而來,市場上商人們露出虛假的微笑,他父親不停地跟那些擠眉弄眼的酒館女招待調情,還有,他父親的朋友們又對他講一些鼓勵和恭維的話。

    他們對他說,他頗有他祖父的那股威嚴氣派,迪達勒斯先生同意說,他雖然很像他祖父,可是難看多了。

    他們盡量挑出他談話中的科克口音,并要他承認利河比裡費河漂亮得多。

    他們中有一個人要試試他的拉丁文到底怎麼樣,要他翻譯一段迪萊克塔斯的文章,并問他這兩句話怎麼說才對:是說temporamutanturnosetmutamurinillis,還是temporamutanturetnosmutamurinillis[10]。

    另外還有一位非常健壯的老人,迪達勒斯先生稱他約翰尼·卡什曼,這位老人要他說,是都柏林的姑娘漂亮,還是科克的姑娘更漂亮些,弄得他非常難堪。

     ——他天生不是那路人,迪達勒斯先生說。

    别理他吧。

    他是一個沉靜、愛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