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内特利的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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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三個光着腳,一個穿着一雙沒系鞋帶的銀色舞鞋,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十分危險,那鞋好像不是她自己的。

    又有一個隻穿内褲的姑娘出現了,她坐了下來,于是短短幾分鐘這群姑娘就達到了十一人之多,除了一個,全都一絲不挂。

     到處是慵懶的赤裸肉體,多數都十分豐滿,餓鬼喬開始魂不守舍了。

    他驚訝得全身僵直,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眼看着姑娘們輕輕松松走進房間,舒舒服服坐下來。

    這時他突然尖叫一聲,閃電般地一頭沖向門口,想趕回士兵公寓取他的相機,可是跑到半路他又是一聲尖叫,停下了腳步,他有一種可怕的、讓人邁不動步的預感——如果他任由這兒的一切離開他的視線哪怕一瞬間,這整個可愛、驚人、華美而色彩缤紛的異教徒樂園就會被掠走,再也無法挽回了。

    他停在門口,氣急敗壞地咕哝着什麼,臉上、脖子上的青筋和肌腱劇烈地搏動着。

    那老頭坐在發黴的藍色扶手椅裡,就像寶座上邪惡而沉迷享樂的神,兩條細腿上裹着一條偷來的美軍軍用毛毯抵擋寒氣。

    他觀望着餓鬼喬,充滿勝利的快感。

    他無聲地笑着,凹陷而精明的眼睛閃爍着嘲諷、放蕩和洞悉一切的智慧。

    他一直在喝酒。

    一看到這個邪惡、堕落、沒有愛國心的老頭,内特利不由恨得毛發倒豎;這家夥老得足以讓内特利想起自己的父親,他喜歡開诋毀美國的玩笑。

     “美國,”他說,“将輸掉戰争。

    意大利會赢得勝利。

    ” “美國是世界上最強大、最繁榮的國家,”内特利懷着激情,威嚴地告訴他,“而且美國軍人是無人能敵的。

    ” “的确,”那老頭欣然同意,話裡帶着一絲嘲弄的愉悅,“另一方面,意大利是世界上最不繁榮的國家之一,而且意大利軍人也許誰也打不過。

    但那恰恰就是我的國家在這場戰争中打得如此出色,而你的國家卻打得這麼差勁的原因。

    ” 内特利驚異地大笑,随後紅着臉為他的失禮表示歉意。

    “對不起,剛才嘲笑你了。

    ”他真誠地說,接着用恭敬的語調繼續道,“但是意大利被德國人占領過,現在正被我們占領着。

    你不會說那就是打得非常出色,對吧?” “可我就這麼說,”那老頭快樂地叫道,“德國人正在被趕出去,而我們還在這裡。

    幾年後你們也會走的,而我們仍然在這裡。

    你瞧,意大利确實是一個非常貧窮、弱小的國家,而正是這一點使我們如此強大。

    意大利士兵已不再死亡了,但美國和德國的士兵還在死亡。

    我把這叫作打得極其出色。

    是的,我十分肯定意大利将挺過這場戰争,而且在你的國家被摧毀很久以後仍然存在。

    ” 内特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從來沒有聽到過如此驚人的亵渎言辭;他本能地納悶,聯邦調查局的人為什麼沒有出現,把這個賣國的老家夥铐起來。

    “美國是不會被摧毀的!”他激昂地喊道。

     “永遠不會?”那老頭輕聲刺他一句。

     “這個……”内特利支支吾吾地說。

     那老頭放聲大笑起來,抑制住一種更深沉、更具爆發性的喜悅。

    他的刺激言語仍然很溫和。

    “羅馬被摧毀了,希臘被摧毀了,波斯被摧毀了,西班牙被摧毀了,所有偉大的國家都被摧毀了。

    為什麼你的不會?你真心以為你自己的國家還會存在多長時間?永遠?請記住大約兩千五百萬年以後地球本身也注定要被太陽毀滅。

    ” 内特利局促不安地扭動着。

    “唔,我想,永遠是一段很長的時間。

    ” “一百萬年?”那個揶揄的老頭帶着強烈的、虐待狂似的熱情堅持道,“五十萬年?青蛙幾乎有五億年那麼古老了。

    你真的能非常有把握地說,美國擁有它的強大和繁榮,擁有無人能敵的軍人,擁有世界上最高的生活标準,會存在像……青蛙那麼久嗎?” 内特利真想打爛他那張眼睛斜視的臉。

    他環顧四周,想找人幫助他反駁這個狡詐、罪惡的诋毀者讨厭的中傷,從而捍衛他的國家的未來。

    他失望了。

    約塞連和鄧巴正在遠端一個角落裡毛手毛腳地撫弄着四五個嬉鬧的姑娘喝着六瓶紅酒,狂歡作樂,而餓鬼喬早就像個貪得無厭的暴君,隻要他瘦弱的手臂能摟得住,一張雙人床能擠得下,那些臀部最寬大的年輕妓女他都攬将過來擁在身前,沿着那條神秘過道步履艱難地走去。

     内特利感到自己不體面地輸了。

    他自己的姑娘伸開四肢,粗俗地躺在一張塞得脹鼓鼓的沙發上,露出怠惰無聊的表情。

    内特利感到失去了勇氣,因為她對他漠然又冷淡,因為他如此鮮明、如此甜蜜又如此悲慘地記得,在士兵公寓客廳裡的小注二十一點賭博中,她第一次看見他卻沒有理睬他,從那時起她就擺着這同一種困倦、慵懶的姿勢。

    她松弛的嘴張開着,形成一個完美的O字,而隻有上帝才知道她呆滞、迷蒙的眼睛如此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