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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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暹羅從容下行。

    鄉野賞心悅目,空曠明媚,散布着整潔的小村莊,每個村用一道栅欄圍住,院内長着果樹和槟榔樹,令這些村子有股迷人的小康氣息。

    路上交通繁忙,但是,就像人煙稀少的撣邦靠騾子,這裡靠牛車。

    平地種着水稻,丘陵則栽柚木。

    柚木是漂亮的樹種,葉子大而光滑;柚木林不很濃密,陽光可以照進。

    在明亮、優美、通風的柚木林中騎行,你感覺自己就像一則古老傳奇裡的騎士。

    客棧整整潔潔。

    這段旅程,我隻遇到一位白人,他是法國人,正往北去,住進我過夜的平房。

    房子是一家法國柚木公司的,他是該公司雇員,而他似乎覺得這很自然,即像我這樣一個陌生人,在這裡本應無拘無束。

    他很熱情;這一行法國人不多,這些人經常去叢林中督導本地勞工,過得比英國的護林人還要孤獨,所以,他很高興有人說說話。

    我們一起用餐。

    他是個體格強壯的人,有一張肉敦敦紅撲撲的大臉,嗓音熱烈,像是用一層柔軟華麗的聲音之布裹着他的流暢話語。

    他剛在曼谷休了個短假,帶着法國人的天真信念,即你對他有多少風流韻事的印象,比知道他有幾頂帽子還要深刻,他講了很多自己在那兒的性事。

    他是個粗魯的家夥,沒教養,愚蠢。

    但是,他瞥見桌上有本破舊的平裝書。

     “唷[1],你在哪兒找到這個的?” 我告訴他是在平房找到的,自己一直在翻。

    這是魏爾倫那本詩選,卷首有加利哀[2]霧蒙蒙的插畫,但是,他的這幅肖像并非無趣。

     “我很奇怪哪個家夥能把它留在這兒。

    ”他說。

     他拿起書,随手翻着,給我大緻講起不幸詩人的種種故事。

    這些我都不新鮮了。

    然後,他看到一行他熟悉的詩句,開始念道: 瞧這枝,這葉,這果,這花 還瞧這兒,我心叩動隻為您。

    [3] 念的時候,他的聲音變了,眼淚流出來,流下他的臉。

     “哦,媽的,”他叫道。

    “這叫我哭得像頭蠢牛。

    ” 他扔下書,笑着,一陣抽泣。

    我倒了一杯威士忌給他,因為讓一個人平靜或至少能夠忍受此刻那種悲痛,沒有比酒精更好的東西了。

    然後,我們玩皮克牌。

    他一早就上床了,因為他要趕路,拂曉出發,等我起床,他已走了。

    我再沒見到他。

     但是,當我在陽光下騎行,就像紡車旁閑聊的女人那樣忙碌快捷,我想起了他。

    我想,人比書更有趣,但有個缺點,你不能跳讀;為了發現精彩一頁,你至少得浏覽全書。

    你不能把他們放到書架上,等你想讀的時候才拿出來;你必須趁機閱讀,就像流通圖書館的一本書,需求如此之大,你必須等到自己這輪,而它在你手裡不會超過二十四小時。

    這時,你可能沒心情讀,或者匆忙之中,你也許錯過了它們要給你的最好的東西。

     現在,平原帶着一種莊嚴的寬廣伸展開來。

    稻田不再是由叢林那裡辛苦得來的一小塊,而是一大片。

    單調的日子一天接一天,其中有些東西又令人難忘。

    在城市的生活中,我們隻意識到時日的諸多片段;它們本身沒有意義,隻是我們處理這樣那樣事情的時間之一部分;我們開始某一時間,而那時它已在進行,我們繼續某一時間,并不顧及它的自然終結。

    但在這裡,時間是完整的,你看着它們從黎明到黃昏莊嚴展開;每天都像一朵花,像一朵玫瑰,含苞,盛開,沒有懊悔而是接受自然進程那般凋謝。

    而沐浴在陽光下的這一遼闊平原,正是上演這一不斷重現的戲劇之恰當場地。

    諸位明星,就像徘徊于某一重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