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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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你兩三聽吧。

    ” “你勻得出來嗎?我會送你一些我園子裡種的生菜。

    ” “你在這裡多久了?”我問。

     “十二年。

    ” 他沉默片刻。

     “我兄弟是米蘭的神父,說要寄給我回意大利的錢,好讓我在母親去世前見她一面。

    她老了,活不了多久了。

    他們以前常說我是她最喜歡的兒子,的确,小時候她把我寵壞了。

    我當然願意再見到她,但說實話,我害怕走;我想我要是走了,就沒勇氣回來見這裡的人了。

    人性很脆弱,你不覺得嗎?我信不過自己。

    ”他微笑着,做了一個奇怪的可憐手勢。

    “沒關系,我們會在天堂再見。

    ” 然後,他問我有沒有照相機。

    他急于寄一張新教堂的照片給倫巴第的一位女士,因為她虔誠的慷慨,他才得以修建。

    他帶我去教堂,是間樸實無華的大木屋;祭壇背後的屏風貼着一張畫得很差的耶稣基督像,是景棟一位修女畫的,他請我給這幅畫也照一張,等我到了景棟參觀女修院,就可讓那位修女看看她的作品在這裡的樣子。

    有兩條小長凳,用于人數不多的集會。

    他很自豪,也可以自豪,因為教堂、祭壇和長凳都是他跟信衆建造的。

    他帶我去他的院子,領我看給他照管的孩子們做教室與寝室的樸實房子。

    我記得他告訴過我,他們有三十六個。

    他領我去他自己的小平房。

    客廳很寬,教堂建好之前,他把這裡也用做禮拜堂。

    後面是間小卧室,大小如僧侶鬥室,隻有一張小木床、一個洗臉架和一個書架。

    卧室一旁是間很髒很亂的小廚房。

    兩個女人正在裡面。

     “你看,我現在很神氣,有個廚子,還有幫廚的女傭。

    ”他說。

     那個年輕的女人是兔唇,她咯咯笑着,用手竭力掩飾。

    神父對她說着什麼。

    另一個蹲在地上,舂着臼裡的草藥,他和善地拍拍她的肩膀。

     “她們在這兒快一年了。

    ”他說。

    “她們是母女。

    母親,可憐人,一隻手是畸形的,女兒,你看到了,可怕的嘴唇。

    ” 除了兔唇女兒,這女人以前還有丈夫和兩個孩子;但幾周之内他們突然相繼死去,她的村人以為她邪靈附身,把一貧如洗的她和女兒逐出村子,逐到一個她們毫無所知的世界。

    因為聽說基督徒不信邪,她去了叢林中另一個村子,那兒住着一位傳教者,他樂意給她提供住處;但是他很窮,不能給她吃的。

    他讓她去找神父。

    這要走上五天,而且雨季開始了。

    她和女兒背着自己僅有的東西,不過是她們背得起的一小包而已,然後出發了。

    她們沿着林中小路前行,翻山越嶺,晚上要是碰到有村落,她們就睡村裡,要是沒有,就睡路旁的岩石下面或者樹下。

    但是,途經村落的村民試圖勸阻她們,因為衆所周知,神父把孩子們帶到他的房子裡,過了不久,又把他們帶去仰光獻給海神換錢。

    她們吓着了,但沒有村子願意收留她們,神父那裡是她們的唯一避難所。

    她們繼續往前走,終于,絕望卻又驚恐,她們見到了神父。

    他說她們可以住外面一間房子,給學校的學童煮飯。

     我們到客廳坐下。

    裡面什麼舒适物品也沒有。

    有張大桌子,兩三張簡樸的直背木椅;幾個架子,上面很多宗教書,是發黴的平裝本,還有大量天主教的期刊。

    我見到的唯一一冊世俗書籍,是那本沉悶的名著《約婚夫婦》[2]

    (當曼佐尼與沃特·司各特爵士相會,後者稱贊他的作品,曼佐尼則表示自己得益于威弗萊系列小說,說《約婚夫婦》不是他的作品,而是沃特爵士的,對此,沃特爵士答道,那麼,這就是我最好的作品了。

    但是,沃特爵士是出于大度才這樣講;那書悶得令人受不了。

    )不過,神父每月收到一包意大利日報《晚郵報》,他告訴我,他逐字逐句都讀了。

     “它令我開心。

    ”他說。

    “毫無疑問。

    但是,我還把讀報當做精神鍛煉,因為我經不起讓自己的能力衰退。

    我知道意大利發生的每一件事,斯卡拉在演什麼歌劇,有哪些劇本上演,哪些書出版。

    我讀政壇的演說。

    一切。

    通過這種方式,我與世界同步。

    我的頭腦保持活躍。

    我不覺得自己還會回意大利,但要是回去,我将退回到自己的環境中,仿佛從未離開一樣。

    在這種生活裡,一個人決不能讓自己有片刻的松懈。

    ” 他滔滔不絕,嗓音洪亮,他愛笑;他的笑聲響亮而熱誠。

    他初到此地,住的是公共工程處的平房,并開始學習語言。

    别的時間,他用來修建我現時所在的小屋。

    随後,他進了叢林。

     “撣人我無能為力。

    ”他告訴我。

    “他們是佛教徒,滿足于佛教。

    它适合他們。

    ”他漂亮的黑眼睛不以為然地看了我一下,然後,他面帶微笑,說了下面這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