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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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蒲甘的時候下起小雨,天空烏雲沉沉。

    我老遠就看到此地有名的佛塔。

    晨霧中它們隐約浮現,碩大、遙遠而神秘,就像幻夢的模糊記憶。

    江輪把我放到一處破敗村落,距我的目的地尚有幾英裡,我在細雨中等候,仆人找到一輛牛車載我上路。

    那是一輛沒彈簧的結實木輪車,蓋了一層椰棕席子。

    車内又熱又悶,但是雨勢漸成傾盆,我慶幸這裡可以栖身。

    我躺下來,累了就盤腿而坐。

    牛走得小心,慢如蝸牛,它們費力穿過先前車輛留下的車轍,把我搖來晃去。

    牛車不時駛過一塊大石頭,令我猛地一颠。

    到得圓屋,我覺得自己仿佛挨了一頓揍。

     圓屋位于岸邊,很是近水,周圍全是大樹、羅望子、菩提樹和野醋栗。

    一截木梯通往用作客廳的寬敞陽台,後面幾間卧房,都帶浴室。

    我發現其中一間住了另一位遊客。

    我剛檢查完住處,正與司膳的馬德拉斯人說話,清點房内的什麼腌菜、罐頭和酒,這時出現一位身穿膠雨衣頭戴遮陽帽還在滴水的小個男人。

    他脫下濕淋淋的衣帽,過了一會兒,我們坐下來吃該國所謂的早午餐。

    他是捷克斯洛伐克人,任職于加爾各答一家出口商行,正在緬甸度假觀光。

    他矮個,黑發蓬亂,大臉,鷹鈎鼻突出,戴一副金框眼鏡,肥胖之軀緊繃繃穿了一件斯丁格襯衫。

    他顯然是位活躍的觀光客;因為下雨也沒能阻止他一早出門,他告訴我說看了不下七座佛塔。

    我們吃飯的時候雨停了,随即陽光明麗。

    飯一吃完,他又出發了。

    我不曉得蒲甘有多少佛塔;當你站在高處,目力所及四周都是。

    它們近乎墓地的墓碑那樣密密麻麻。

    大小不等,完好各異。

    鑒于周圍環境,佛塔的密實、尺寸與華麗更為驚人,因為惟有它們留存,顯示此地曾有一座人口稠密的繁榮大城。

    而現在隻是一處落伍村落,有大樹成行、寬闊而邋遢的公路,一個令人愉快的小地方,席編的整潔房舍住着漆工;因為這是今日蒲甘适度興旺的産業,昔日風光它已忘卻。

     但是,所有這些佛塔,隻有一座阿蘭塔還有香火。

    這裡有四尊鍍金大佛,背靠一堵鍍金牆壁,立在一所巍峨的金殿内。

    你穿過一條鍍金拱道,一尊一尊看着它們。

    微明之中,它們莫測高深。

    其中一尊佛像前,一位黃衣托缽僧尖聲頌着你聽不明白的經文。

    别的佛塔卻是荒蕪了。

    路上的裂縫間雜草橫生,幼樹紮根于縫隙。

    這些佛塔是鳥兒的庇護所。

    鷹在塔頂盤旋,綠色小鹦鹉在檐上啁啾。

    它們如同巨大的奇異之花變為石頭。

    其中一座,設計者以蓮花為範,就像史密斯廣場聖約翰教堂的建築師采用安妮女王風格的腳凳,有一種巴洛克式的鋪張,讓西班牙的耶稣會教堂顯得素樸而傳統。

    它很乖謬,所以讓你含笑而視,但其繁盛又有魅力。

    它太虛幻,拙劣而奇異,設計者的狂想令你驚愕。

    它看似印度神話中某位任性的神明用無數隻手一夜之間織成的布料。

    塔内的佛像坐而冥想。

    巨像上的金葉早已剝蝕,塑像化為塵土。

    守門的怪獅在基座上腐朽。

     此地奇異而憂郁。

    但我的好奇心因為尋訪五六座佛塔而滿足,我不願因為捷克斯洛伐克人的精壯與自己的怠惰而蒙羞。

    他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