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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嗎?色情電影裡的一對對奇特女郎嗎?你遇見過她們嗎?或者神志迷糊的醉酒商人頭發花白,歪戴帽子,茫然地擡頭凝視着《紐約時報》大樓上的流動廣告,有關赫魯曉夫的巨大标題新聞滾動播出,閃爍的燈泡組合統計着亞洲的人口,每句新聞之後總有五百個圓點。

    突然,一個變态的焦急萬分的警察出現在拐角處,命令所有的人都離開。

    這是世界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城市的中心,這就是“垮掉的一代”在這裡的所作所為。

    詩人格雷戈裡·科爾索[5]說,“站在街角而不等候任何人是力量。

    ” 不去夜總會——如果你處在觀察夜總會的有利位置(多數“垮掉的一代”成員經過鳥園時口袋空空)——而是站在人行道上,隻是觀望那些來自第二大道的稀奇古怪的人,多麼奇怪:有人就像拿破侖路過這裡,邊走邊在他的口袋裡摸索糕餅屑,或者像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倔頭倔腦,或者突然某人頭戴棒球帽唰地經過(因為那就是你親眼所見),最後一個老太太在七月中旬的夜晚頭戴七頂帽子,身穿鼠皮長大衣,手提超大的俄國羊毛包,包裡塞滿了字迹潦草的一張張小紙條,紙條上寫着“節日基金公司,七萬病菌”,幾隻蛾子從她的一個袖子裡飛了出來——她沖上前去,拉住聖地兄弟會會員胡攪蠻纏。

    還有背着行裝無仗可打的士兵——從貨運火車上下來的口琴演奏者。

    當然,也有正常的紐約人,他們看上去荒唐可笑格格不入,跟他們自己的潔癖一樣古怪,手裡拿着比薩餅和《紐約每日新聞》,朝棕色的地下室或賓夕法尼亞火車走去——也許能看見威·休·奧登本人在雨中摸索着走過——保羅·鮑爾斯身着滌綸套裝英俊潇灑,從摩洛哥旅行歸來路過這裡,赫爾曼·梅爾維爾的幽靈身後尾随着華爾街抄寫員巴特爾比,一八四八年頗受争議的時髦人物皮埃爾外出散步——觀看《紐約時報》大樓上滾動播出的時事新聞——讓我們回到街角的書報攤。

    航天器點火升空……教皇為窮人洗腳…… 讓我們穿過街道去我們喜愛的就餐地點格蘭特酒家。

    花六十五美分,你就能得到一大盤油炸蛤蜊、許多炸薯條、一些卷心菜沙拉、一些蛋黃醬、一小碟蘸魚用的紅色調料、一薄片檸檬、兩片新鮮黑面包、一塊黃油;再花十美分,就會來一杯罕見的桦啤。

    在這裡就餐多爽呀!西班牙移民倚靠着一個個芥末大罐站着大啃熱狗。

    十個不同的食品櫃擺放着各種不同的特色菜。

    十美分的奶酪三明治、兩個出售啟示錄雞尾酒的烈酒櫃台,噢,對了,還有挺棒的漫不經心的酒保。

    站在後面的警察在吃白食——酒醉的薩克斯管演奏者賒賬就餐——孤獨高傲的撿破爛的人來自哈得孫大街,他們小口小口地呷着湯羹,對任何人都默默無語,他們的手指烏黑,唉!一天兩萬顧客——雨天五萬——雪天十萬。

    一天營業二十四小時。

    隐私——在耀眼的紅燈底下,在人人忘情交談的情況下,至關重要。

    畸形的土魯斯-勞特累克[6]攜帶拐杖,在角落裡素描速寫。

    你可以在那裡待上五分鐘,大口地吃完你的食物,或者在那裡待上數小時,與你的好友進行荒唐的哲學家似的交談,為人類憂心忡忡。

    “看電影前我們吃個熱狗吧!”你在酒吧裡興緻那麼高,根本不會去影院,因為這裡要比多麗絲·黛在加勒比海度假的電影更有意思。

     “不過,今晚我們做什麼呢?馬蒂會去看電影,但我們要去找熟人買毒品。

    走吧,去自動售貨機那。

    ” “等一等,我要在消防栓頂上擦擦皮鞋。

    ” “你想在哈哈鏡裡照照你自己嗎?” “想花兩毛五拍四張照片嗎?那樣我們就永恒了。

    當我們滿頭白發,像睿智的梭羅一樣在小木屋裡時,就能看着照片,回憶往事。

    ” “哎呀,哈哈鏡沒了,過去這裡一直有哈哈鏡。

    ” “去看拉夫電影如何?” “那也沒了。

    ” “他們有跳蚤表演。

    ” “他們還有跳舞女郎嗎?” “脫衣舞等粗俗歌舞早就沒了。

    ” “我們順着自動售貨機走吧,看那些老太太吃豆子,或者那些站在櫥窗前的聾啞人,觀察他們,琢磨那種在窗前通過臉與臉手與手之間交流的無形的語言……?為什麼時報廣場讓人感覺像個大房間?” 街對面是比克福德餐館,就位于街區中間,在阿波羅劇院挑出遮篷的底下,緊挨着一家專賣哈夫洛克·埃利斯[7]和拉伯雷[8]著作的小書店,數千性癖好者在書架上翻閱。

    比克福德餐館是時報廣場最大的舞台——許多人成年累月都在那裡遊蕩,成年男子和青年小夥在那裡尋找隻有上帝才知道的東西,也許時報廣場的某個天使會把這整個大房間變成家園,古老的家宅——文明需要它。

    時報廣場在那裡究竟派什麼用場?還不如盡情享受它。

    世界上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城市。

    火星上有時報廣場嗎?“變形怪體”[9]在時報廣場上會做什麼呢?聖弗朗西斯呢? 一個姑娘在紐新航港局客運總站下了公共汽車,走進比克福德餐館,中國姑娘,紅鞋子,坐下喝咖啡,尋找老頭子。

     時報廣場周圍有整整一群流動人口,他們日日夜夜總把比克福德餐館當作他們的總部。

    在“垮掉的一代”的鼎盛時期,一些詩人常常進去會見那個著名人物“亨基”[10],過去他常常穿着過分肥大的黑色雨衣進進出出,手持煙嘴,尋找某人抵押東西——雷明頓打字機、便攜式收音機、黑雨衣——換取一些烤面包(換取一些錢),那樣他就能到城外去,也可能與警察或者他那幫小夥中的某人發生沖突。

    還有第八大道許多愚蠢的歹徒也常常插足其中——也許他們仍然這樣——早年的那些歹徒全都在監獄裡或者死了。

    現在詩人隻是去那裡抽和平煙鬥[11],尋找亨基或他同夥的蹤影,邊品嘗褪色茶杯裡的茶水邊出神夢想。

     “垮掉的一代”認為,如果你每晚去那裡,待在那裡,那麼你就能在時報廣場獨自開始一整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季節,遇見所有的半夜報紙小販、他們卷入的紛争、他們的家庭和痛苦——宗教狂熱分子會帶你回家,在餐桌上給你長時間布道,說教“新的天啟”和類似的思想:“我的浸禮會牧師回溫斯頓-塞勒姆後告訴我,上帝發明電視機的原因是當耶稣再次回地球時,他們将就在巴比倫這裡的街上把他釘死在十字架上,将電視攝像機朝下對準這個地點,街頭将血流成河,凡有眼睛的都會看見。

    ” 如果還餓,那麼就去東方自助餐館——也是“喜愛的就餐地點”——有些夜生活——便宜——就在街對面地下室裡,離四十街宏偉的紐新航港局客運總站不遠,花九十美分吃一頓油焖大羊頭外加希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