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路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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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發出行動信号:手掌向外左右稍許揮動;于是我們就出發——“老豬頭”下達指令加大蒸汽,年輕的司爐工遵命操作,“老豬頭”踢了踢并拉動氣門大操縱杆,有時他會一躍而起用力扳閘,就像地獄裡一個龐然天使,“嗚!嗚!”兩下汽笛,我們出發了,你能聽見機車的第一次“咔嚓”聲——咔嚓——好像沒能拉動列車——又一下咔嚓——轟隆隆——咔嚓!咔嚓!列車第一次移動——火車上路了。

     聖何塞——因為鐵路的靈魂是用鐵鍊将車廂連在一起奔馳,機車“噗噗”噴着蒸汽拖着長長的貨運列車像長蛇一樣沿着鐵軌行駛,火車是軌道上的旅行者、優勝者、郁郁寡歡的大動脈主幹線的制造者——聖何塞位于舊金山以南五十英裡,是西海岸地區鐵路或長途公路運輸的中心,以“豐饒角”著稱,因為它是從舊金山南下至聖巴巴拉和洛杉矶的鐵路樞紐;然後,鐵軌亮光閃閃一路返回奧克蘭,途經支線上的紐瓦克和奈爾斯,這些鐵路也穿越通往弗雷斯諾山區的浩大主幹線。

    我應該生活在聖何塞而不是舊金山第三街,理由如下:淩晨四點,聖何塞來了個電話,是調度主任從憂傷的舊金山第四街和湯森街打來的,“凱——魯——亞——克?112軌道上的空車,去聖何塞拖貨慢車往東行駛,車長德格南,明白嗎?”“明白了,貨運空車,112軌道,向東拖運,好的。

    ”這意味着回頭睡覺,九點再起床,所有這些時間都算在薪水裡了!嗨,别擔心那些他媽的該死的事情,九點鐘,你該做的就是起床,你已做的這些事掙了多少美金?不管怎麼說,睡眼蒙眬,穿上古怪的外衣,匆匆離家,搭乘小巴士,徑直前往聖何塞調車場辦公室,沿着飛機場邊緣前往調車場;調車場辦公室裡有數百名關切的鐵路人,自動收錄的信息和電報用平頭釘釘在布告欄裡,機車一輛接一輛地排列着,已經編了号做了記号,新機車還在不斷地從機車庫裡駛來,到處是灰色的空氣,到處是各種令人興奮的活動:貨物在滾動,工錢在進口袋。

    你來到調車場,找到你的車長,他穿着某種式樣的舊寬松短褲,帽檐卷起,臉色紅通通,系着紅方巾,活像馬戲團裡的小醜;他手裡拿着油膩的運貨單和道岔變換單,手中提的根本不是你那種實習司閘員的大信号燈,而是他那盞有十年曆史的陳舊小燈,從某個老流動工人手裡買來的,提燈的電池他得不斷在達夫蓋斯購買,而不能像實習生那樣在調車場辦公室免費領取,因為在鐵路上二十年之後,你得找到某種與衆不同的方式,也學會減輕你随身攜帶的負重。

    車長在那裡,斜靠在幾隻痰盂附近,與其他幾個人在一起;你帽檐低低壓近眉梢,走上前去說:“德格南車長?”“我是德格南,嗯,看來中午前不會有什麼活兒,先休息休息,四處轉轉。

    ”于是,你走進他們稱之為藍屋的房間,那裡藍色的蒼蠅圍着肮髒不堪的舊長沙發嗡嗡亂飛,沙發靠背展開至一個個長凳之上,裡面的填充材料已經外露,吸引并且可能繁殖更多的蒼蠅;如果沙發上沒有躺滿昏睡的司閘員,那麼你也可以躺下,将你的鞋面朝着那裡肮髒陳舊憂傷棕色的時間天花闆,屋外電報的哒哒聲和機車的隆隆聲不絕于耳,足以困擾得你想鑽褲子;于是你将帽檐翻過來遮住眼睛,繼續睡覺。

    自從淩晨四點,自從早晨六點,當你還在那間昏暗的夢幻房間裡睡眼蒙眬時,你已經在每小時賺一點九美元了,現在是上午十點,火車還沒有準備就緒,“午前不可能”,德格南說過的,所以中午前你已經工作了六小時(因為從112放空車的時間算起)。

    于是,大約中午或者也許更晚一些到下午一點,你随車離開聖何塞,下午三點才能到達終點站沃森維爾那個恢弘的鐵路之城,一切工作都在該城(洛杉矶的守護城)進行,四點或五點會發生令人高興的事故;夜幕降臨,那時到了那裡,等待挂車工的信号,機車組成員和列車員們看見一天即将結束,長長的火紅而憂傷的太陽正在落山,落到那可愛的舊地标98.2英裡裡程碑處的農場;一天結束了,行車旅程完成了,他們按照那天黎明以來的時間獲得工資,那天他們行車才五十英裡左右。

    既然如此,那就在藍色房間裡睡覺吧,夢中想着每小時一點九美元,還有你死去的父親,你死去的愛戀,你骨頭裡的腐爛,以及你最終的淪落——午前火車不能準備就緒,在這之前沒人會打擾你——幸運的孩子,鐵路的天使,進入你鋼鐵為題的溫柔夢鄉吧! 去聖何塞的事情還多着呢。

     因此,如果住在聖何塞,你就有這種有利條件:在家裡多睡三個小時,還不算可以在藍屋松軟的舊皮革沙發上繼續睡覺——不管怎麼說,我把從第三街上車後的五十英裡旅程當做我的圖書館,随身帶着一些書和報紙,裝在一個破舊的黑包裡,那個包已有十年曆史,一九四二年一個清新的早晨,為了去海邊我特意在洛厄爾買了那個包。

    那個夏天,我去了格陵蘭島。

    這個包破破爛爛,以至于在聖何塞調車場的咖啡店裡,一個司閘員看見我背着它便大聲高喊:“鐵路搶劫包!我從沒見過這種爛包!”我甚至沒有露出笑容或者認可他的說法,那就是我鐵路社交的初中期以及交往的深度;我與那些在鐵路上工作的善良老職工交往,打那以後,大家叫我“凱魯阿亞”,那是印第安人裝腔作勢的叫法;每次我們經過波莫族印第安人[23]身旁,他們在鐵路工段工作,是養路工維修工,黑色的頭發油膩膩的,我都一面揮手一面微笑,是南太平洋路段上唯一這樣做的人,除了總是揮手和微笑的“老豬頭們”之外;養路工的老闆們都是些上了年紀、白發蒼蒼、戴着眼鏡、受人尊敬的頭頭,喝酒有年頭了,每個人都尊敬他們,不過,對拿着大錘穿着髒褲的黑膚印第安人和東方的黑人,我也揮手緻意。

    此後不久,我讀了一本書,發現波莫族印第安人的作戰呐喊聲是“呀—呀—嗨—哪”,有一次,當機車轟隆隆駛過時,我想大聲這樣呐喊。

    但是,除了讓我自己和司機出軌外,我還會喚起什麼呢?所有的鐵路都在向四處延伸,覆蓋範圍越來越廣闊,直至最後,一年後,我辭職不幹了;當再次看見它的時候,我已在大海的波濤上,從一艘輪船上眺望,整個西海岸地區沿着荒涼的亞美利加巴爾博亞[24]灰暗的陸岬峭壁蜿蜒曲折;于是,鐵路在中國人的波濤之上,在東方的桅杆支索和大海之上,向四周伸展。

    它彎彎曲曲飛速伸向高原的雲霧深處、普卡爾帕[25]和迷失的安第斯山脈,遠在世界邊緣的下方,它也在人類思想上鑽了一個深洞,進進出出運送許多有趣的貨物,速度飛快,不然它們是絕好的藏身之地、模仿的永恒噩夢,你會看見這一切的。

     于是,一天早晨,大約淩晨四點,他們打電話到我居住的第三街,我搭乘早班火車去聖何塞,七點半到達那裡,結果被告知别着急,大約十點以前無事可做,于是我就外出,用我令人難以置信的流浪漢生活方式,去尋找一些金屬絲,我可以用來彎成烤架,擱在電爐上,烤架可以支撐一片片小葡萄幹面包,把它們烘烤成吐司;同時,如果有可能,我也在尋找質地更好的金屬線,比如輕質鍍鋅六角形網眼鐵絲網做成的架子上面可以擱罐子煮水,擱平底煎鍋油煎雞蛋,因為電爐火力很大,如果我一時疏忽,忙着削土豆或者幹其他事情,就會常常烤糊東西,把雞蛋的底面燒焦了——我四處晃悠,聖何塞鐵軌對面有個廢品站,我走進去到處尋覓,那裡的東西毫無價值,因此業主從不出屋阻攔,我一個月賺六百美元,卻為我的電爐拿了一塊鐵絲網後逃走。

    這時已經十一點,仍然沒有編組好的火車,真是灰蒙蒙陰沉沉有意思的一天——我沿着路旁一棟棟小樓的小街閑逛,随後來到聖何塞的林蔭大道,早上吃了粉紅色冰淇淋喝了咖啡,一群群女孩,一教室一教室的女學生走來了,她們穿着緊身性感的羊毛套衫,真是集世間之美于一體,這是某所女子學校,女孩們突然閑聊起咖啡,我在那裡,頭上戴着我的棒球帽,身上穿着黑色油膩鐵鏽斑斑的夾克衫,日曬雨淋的毛領夾克衫,我常常腦袋枕着夾克毛領斜躺在沃森維爾河床的灘塗上和森尼韋爾的砂礫上;對面就是威斯汀豪斯電氣公司,附近是舒克爾學生日間操場,我第一次偉大的鐵路經曆就發生在那裡,為戴爾蒙特公司編組列車;當時,我分解第一節車廂,惠特尼說:“你是老闆,果斷拉出插銷,手插入那裡,使勁一拉,因為你是老闆。

    ”那是個十月的夜晚,黑暗、潔淨、清新、幹爽,鐵軌旁一堆堆樹葉,黑夜帶着甜蜜的芳香;遠處是許多戴爾蒙特公司的水果柳條箱,工人們正在裝柳條箱的車廂裡忙碌;我伸手去拉連接杆,永遠不會忘記惠特尼說過的那些話。

    記憶同樣是模糊的:盡管,因為我想節約每一分錢去墨西哥,所以也不肯花七十五美分或者少三十五美分買一雙勞動手套;于是,在我最初丢了第一隻自購的手套(星期天早晨随舍曼的慢車發送聖馬特奧鮮花車廂時丢的)之後,我決心我的其他手套都要從地上撿來;就這樣,連續好幾個星期,在露水潮濕氣溫冰涼的夜晚,我隻能用烏黑的手抓住機車黏糊糊冷冰冰的鐵杆。

    終于,我在聖何塞調車場辦公室外面發現了第一隻手套,一隻棕色的布手套,紅色靡非斯特[26]襯裡,我從地上将它撿起;手套松沓潮濕,我将它在我的膝蓋上猛地一拍,然後晾幹戴上。

    最後,在沃森維爾調車場辦公室的外面找到了另一隻手套,手套外面有點人造革,襯裡保暖,手腕處用剪刀或剃刀開了口子,便于穿戴,免得用力拉扯。

    這就是我的兩隻手套。

    我說過,我在聖馬特奧丢了第一隻自購手套,第二隻手套在跟随德格南車長時丢失,當時我正在等候機車警報解除的信号(因為他擔心,所以我守在車後),手套丢失在利克的鐵軌旁邊,那裡有長長的彎道,101軌道上火車疾駛,讓人難以聽見其他任何聲響,事實上,在那個星期六的茫茫黑夜中,是老車長最後聽見指令的,我什麼也沒聽見;我朝守車奔去,這時,火車先是一松弛,随後猛地向前一蹿,我跳上車,清點了一下我的東西:紅燈、手套、耐風火柴等等。

    火車急速奔馳,突然,我驚恐地意識到我把一隻手套丢在利克了,該死!不過,現在我有兩隻從地上撿來的新手套。

    那天中午,機車仍然沒有挂上,老豬頭還在家裡,他在陽光明媚的人行道上張開雙臂抱起他的孩子親吻,這是上班前下午快樂放松的時間。

    于是,我就在那裡,在一塌糊塗的舊沙發上睡覺,在這期間,老天可以作證,我用這種或那種方式好幾次出屋查看,爬上蒸汽機車四處走走,此時機車已經挂上了,車長和守車職員正在店裡喝咖啡,甚至司爐工也一起;于是,我就回頭繼續在沙發靠背上沉思或打盹,等他們來叫我。

    突然,我在睡夢中聽見“嗚嗚”兩聲,聽見機車巨大急促的啟動聲,那是我的火車頭!可是,我并沒有立刻清醒,我以為那是鐵軌上某輛黑色老機車轟隆撞了一下,在夢中或夢幻般的現實中轟隆隆向前行駛;突然,我醒悟了:他們不知道我在藍屋裡睡覺,他們接到指令,給了啟動信号,就出發前往沃森維爾,撇下了工頭——按照行規,司爐工和機車司機如果不見工頭在車上,一旦得到信号,便立即發車,他們與這些昏昏欲睡的乘務人員毫無關系。

    我一躍而起,抓起信号燈,在灰暗的日光裡,就在我發現那隻紅襯裡棕色手套的地方飛奔起來,我憤怒焦急,邊跑邊想着那隻手套;我急速飛奔,看見機車在五十碼開外的軌道上,正在慢慢提速,咔嚓咔嚓,整列火車也随之轟隆隆前行,交叉路口許多汽車正在等候火車通過,它是我的火車!我大步飛奔,在手套地飛快奔跑,經過道路,經過廢品站拐角(那個懶洋洋的早晨,我曾在那裡尋找鐵絲網),幾個鐵路職工,大概五位吧,驚訝得目瞪口呆,他們看着這個瘋狂的學徒跟在他的機車後面飛奔,火車啟程前往沃森維爾——他能追上它嗎?不到三十秒鐘,我與鐵梯肩并肩了;我将信号燈移至另一隻手,一把抓住鐵梯,吊住并攀登上車;不管怎樣,整列火車再次在紅燈前停了下來,我想是要避讓陳舊的71次列車通過車站調車場;我想,此時差不多下午三點了,我已經睡足了覺賺了錢,或者說開始賺令人難以置信的超時工資,這一噩夢煙消雲散了。

    就這樣,他們遇上了紅燈,反正停了下來,我追上了我的火車,在沙箱上坐下歇口氣。

    對于那些令人索然無味的饒舌者,以及機車司機和司爐工那俄克拉何馬人的冷冰冰的藍眼睛,我實在懶得評論,他們心裡一定想遵守鐵路的規章制度,因為對于我這個沿着炭渣飛奔、追趕因遲到即将失去他的工作的傻小子,他們所關心的隻是 啊,上帝,原諒我吧! 在戴爾蒙特水果加工公司搖搖晃晃的栅欄背面(也可從聖何塞客運車站徑直穿越軌道到達那裡),鐵軌形成一條彎道,一條永恒的彎道,我好幾次在鐵路黑暗的睡夢中回想起它:我與印第安人一起在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慢車上工作,突然,我們遇上一次印第安人盛大的秘密集會,會議就在戴爾蒙特彎道附近某個秘密地下室舉行(反正印第安人在那裡工作)(包裝柳條箱、罐頭、帶果汁的罐裝水果等)。

    我與舊金山幾個葡萄牙酒吧的英雄人物在一起,觀看舞蹈,聆聽革命演說,庫利亞坎[27]草根英雄們的那種革命演說;那裡,夜色沉悶陰郁,夜晚古怪有趣,海浪似犬咆哮;我聽見他們說latierraestalanotre[28],心裡明白他們說話算話;因為這個緣故,我才夢見印第安人的革命聚會,在鐵路大地最底下一層的地下室裡慶祝。

    火車沿着那裡的彎道行駛,我抓住鐵把手,在濃重的夜色中微微探出身子,前方是我們小小的放行通知和行車指令,挂在一根繩子上,在兩根火車指令彎杆之間扯開。

    火車通過時,鐵路人(通常是司爐工)隻要伸出一整隻手臂,以确保在火車通過時不錯過并鈎住繩子(繩子是繃緊的),繩子一下子被取走,剛硬的彎杆“砰”的發出一點響聲,繩子套在了你的手臂上,繩上系着黃色的薄光澤紙,紙上有火車行車指令。

    這列貨車的司機取到這根繩子,依照多年個人解開火車指令繩的習慣,慢慢解開繩子,然後再依照習慣,打開紙張閱讀;有時,他們甚至像常春藤大學的大教授那樣戴上眼鏡閱讀。

    威力巨大的機車咔嚓嚓轟隆隆穿越加利福尼亞州的綠色大地,鐵路旁墨西哥人站在他們建造的簡陋棚屋前,手搭涼棚看着我們經過,看見那個戴眼鏡的修道士般的夜間機車學徒,好像蠻有學問似的仔細閱讀他油膩肮髒的大爪子裡那張小紙條,紙條上寫着,日期,“一九五二年十月三日,2-9222次列車行車指令,下午二點零四分發布,三點五十八分前在魯克等候914次東行列車,四點零八分前别駛離科帕羅爾,等等”。

    火車調度、編組塔和電話機前各色各樣思考着的官員在鐵路鋼鐵交通偉大的形而上學的通道裡正在想出所有這些各色各樣的指令。

    我們都輪流閱讀指令,就像他們對學徒說的那樣“仔細閱讀,别留着讓我們去判斷是否存在錯誤;很多時候是學徒發現錯誤,機車司機和司爐工出于多年習慣,看不出問題,所以要認認真真讀指令”。

    于是,我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甚至一遍又一遍地閱讀,核對日期、時間,比如,指令時間當然應該不晚于從車站發車的時間(這時我正提着信号燈和背着值錢的包大步跑過廢品站,在灰色甜蜜的昏暗中去追趕我負疚的遲到),啊,不過所有這一切都是甜蜜的!戴爾蒙特的小彎道,行車指令,接着火車繼續向四十九點一英裡裡程标駛去,再駛向西太平洋鐵路交叉口;在那裡,你總能看見鐵軌直接垂直地穿越這根格格不入的軌道,因此,在鐵路路基處有一個明顯的駝峰,我們穿越時會有哐當喀啷當的聲響;有時,黎明從沃森維爾返回,我會在機車上打瞌睡,心裡一個勁地琢磨:我們在哪裡呀?我并不知道我們通常在聖何塞或者利克附近;聽見咔嚓咔嚓的聲響,我會自言自語地說:“西太平洋鐵路交叉路口!”記得有一次一個司閘員對我說:“夜裡在這新房子裡睡不着覺,我在聖克拉拉大道這裡下車了,因為半夜裡那該死的機車在那邊哐啷咔嚓的!”“嗨,我還以為你熱愛鐵路呢!”“哎呀,對你說實話吧,西太平洋鐵路碰巧有一條鐵路通向那裡。

    ”說到這些,好像除南太平洋鐵路外還有其他鐵路是一件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情。

    我們繼續前行,穿越交叉路口,在那裡沿着溪流行駛,聖何塞老城的奧科尼河,荒蕪幹枯的瓜達盧佩河,一些印第安人站在河的兩岸,那是墨西哥孩子在觀看火車,大片大片仙人掌,在灰色的午後一片翠綠甜蜜;下午五點,太陽火紅的光輝突然閃亮,将加利福尼亞州的葡萄酒灑遍後西部,輕輕點綴太平洋濃濃的鹽水,這時,仙人掌變成一片金黃一片棕褐。

    我們朝利克繼續行進。

    我總是将目光投向特别喜愛的地标:某所學校,那裡的男孩們在皮膚黝黑的神父的監護下,正在校隊、候補校隊、新生分隊、候補新生分隊四個球隊裡訓練橄榄球,孩子們歡快的尖叫聲随風傳來,因為這是十月,對你來說是為橄榄球歡呼喝彩的絕佳季節。

    随後,在利克,一座山上有一所隐修院似的建築,火車經過時,你幾乎難以看清它那夢幻似的大麻圍牆;在那山上,一隻鳥兒盤旋着在甯靜處落下,那裡有一片田地、迂回曲折的回廊、工作、隐居的修道者;那裡正進行着甜蜜的調解,人間知曉的各種形式都有。

    我們随着疾馳的機車駛過,争辯着暗自咯咯傻笑着;機車一個勁地猛沖,延綿半英裡的貨運列車長時間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響,我時時刻刻都在擔心會發生燃軸,于是我焦慮地往後看,準備投入工作。

    利克山上隐修院的那些人的種種夢想,我想,“啊,奶油色的圍牆,羅馬、各種文明或隐修者在疑惑中與上帝作最後調解的圍牆!”上帝知道我在想什麼,随後,我的各種想法飛快地變化。

    110軌道的尾部進入了視野,還有叢林狼、甜水果地、李子園、大片草莓地和廣闊的田野;遠處,你能看見卑賤的墨西哥農民蹲着的身影,他們正在茫茫迷霧中勞作,從大地裡拔呀摘呀采呀;而美國人拿着豐厚的鋼鐵的工資,不再認為勞動是一種可行的活動,而是隻顧吃,繼續不斷地吃,工業界的巨頭們用鋼鐵的手臂維系着對墨西哥仙人掌高原的愛,他們會為我們代勞的;鐵路的貨運列車以及随車裝載的一堆堆甜菜高低不平,坐在甜菜上面的人們甚至不留意那些甜菜是如何或者在何種狀态下采摘的,汗水夾雜着甜蜜——離開大地,被擱在鋼鐵般的搖籃裡休息。

    看見他們彎着卑賤的腰,我想起了自己在加利福尼亞州的塞爾馬摘棉花的日子;我越過葡萄園眺望遠處西側的群山,随後是大海,那巍峨甜蜜的群山;再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