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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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正午,許多士兵出于好奇,不顧烈日炙烤,向高高的栅欄蜂擁而去。

    隔離栅立起來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很多人甚至還沒有機會瞧上一眼。

    乍看之下,士兵們頗為失望。

    這是一道普普通通的圍欄,比一般的栅欄高不了多少,也強不到哪兒去。

    他們滿心期待能夠見到一番壯觀的景象。

    就算隔離栅确實沒有什麼特别之處,在那片将它與城牆隔開的空地上,那裡也一定會發生不同尋常的事。

    過去兩三天,尤其是今天早上,有關這件事的傳聞四起。

    各種消息不胫而走,卻沒有一條說得準的。

    有人聲稱這一切與尋找引水渠有關,卻無法指出這道圍欄與深埋地下的溝渠之間可能存在的關聯。

    還有人堅信要用一種巫術攻打要塞,通過不停禱告和向隔離栅灑聖水,可以将巫術的範圍限定在圍欄之内。

    其他人則根據自己祖國或長期效忠國家的歌謠和傳說,給出了五花八門的解釋。

     不過,看到一群高級軍官從營地趕來,後面跟着一隊騎兵和統帥的衛兵,最後,帕夏親臨第一次攻城時所在的小小瞭望台,所有人都相信的确會有非比尋常的事發生。

    在帕夏身後,依次排列着阿拉貝伊、老塔伏加、穆夫提、軍需總管、薩魯加、居爾蒂基、卡拉-穆克比爾、建築師、塔漢卡和軍委會的其他成員。

    稍遠的地方站着桑紮克貝伊、敢死隊和沖鋒隊的将領們、伊瑪目(1)、總務長、軍機大臣、大法官、西裡·色裡姆、占星官、工兵團的新任指揮官、薩魯加的弟子、炮兵隊長、軍樂隊長、占夢人、掌玺官等。

    再往遠處,越發擁擠的人群中混雜着醫生、教長、西帕希領主騎兵、工程技術人員和各級軍官。

    切雷比也在最末的這支隊伍裡。

    西裡·色裡姆的腦袋從前面的人群中露了出來,切雷比向那邊探出頭去,盤算自己是去找他,還是按兵不動,以免這樣的行為遭人誤解。

    他害怕引起軍官們的妒忌。

    好幾次一想到他們心胸狹隘,他一下子就沒了與軍需總管及薩魯加一起散步的興緻。

    就是因為這個,他決定原地不動。

     其間,被烈日曬得無精打采的人群重新活躍起來。

    大家喧嘩着,騷動着,紛紛踮起了腳尖。

    突然,四面爆發出一陣喊聲:“一匹馬!一匹白馬!”有人問:“為什麼是白色的?”另一個人回答這是一匹神馬。

    這個詞很快在人群中傳開了,“神”字甚至一度蓋過了“馬”字的聲音。

     此時傳來了斷斷續續的幾聲馬嘶,聽上去更像是一陣嗚咽,這讓那些還沒有見到它的人相信,即将發生的事的确與一匹馬有關。

    随後,幾乎所有人都看到馬兒越過圍欄,獨自沖進了那片空地。

    馬上沒有騎手。

    後面也沒有追兵。

    馬兒踩着步子飛奔了一會兒,然後停下來,打起了響鼻,仿佛在空氣中尋找某種無形之物,接着又朝河水的方向跑去。

     “它在找水!” “它要渴死了!一看就知道。

    ” “他們好幾天沒有讓它喝水了!” “他們肯定給它吃了摻鹽的大麥。

    ” 馬兒又發出一聲嘶鳴。

    它哀怨卻不失凜然,轉瞬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個聲音說:“你們看到它嘴角的白沫了嗎?沒有人認為它能發現引水渠。

    ” 它來到隔離栅前,後肢直立起來。

    所有人都注意到從河水這邊看去,隔離栅顯得更高,也更結實。

    馬兒沿着整條圍欄跑起來,顯然是在尋找一個出口。

    在圍欄這邊找不到,它又轉過身去,跑回那片空地。

     “可憐的馬兒!它會找到水渠嗎?” “當然了。

    馬可不像我們這樣目光短淺。

    它們能夠發現我們看不到的東西。

    比如,它們能像你我看見對方那樣看到地下的死人。

    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馬兒從不在埋葬屍體的地方走?好吧,那是因為它能看見地下的屍首!地上那層土根本遮擋不住它的視線。

    所以它也一定能發現引水渠,無論它藏得有多深。

    ” “是啊,你說的好像有道理。

    ” 馬兒在兩三處停下腳步,揚起前蹄,噴了噴響鼻,然後又跑起來,這次是向城牆跑去。

     從帕夏身後傳來一聲命令: “它停過的每一處都要記下來!” 馬兒來到城牆跟前,低頭嗅嗅地面,它沒有停下腳步,而是沿着城牆繼續奔跑。

     塔伏加打破了沉默,對帕夏說道: “有些人認為蛇更能感知水的存在。

    我們在哈普桑-卡拉試着用過一條蛇,但沒有辦法讓它待在我們要它待的地方,而且總是擔心它一不留神就從哪個洞口悄悄溜走,我們隻得放棄這個辦法。

    ” 帕夏聚精會神地注視着馬兒的每個動作。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它,好像被它迷住了。

    在他那雙因疲憊而略顯黯淡的眼中,馬兒的顔色變得更加雪白,步伐也更加輕盈,仿佛要飛上天一樣。

    他的精神極度緊張,以至于過了一會兒,他感到雙腿和脖子累得酸痛,好像是他自己在城牆前飛奔,還不時低下頭來,在焦土上尋覓一絲濕潤的氣息。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嘴邊泛起了白沫,于是用手擦了擦嘴角。

     與此同時,有幾個被圍困在堡壘裡的人出現在城牆頂上。

     馬兒越來越不耐煩地跑着。

    跑到壕溝邊上再折回來,這已經是它第四個來回了。

     現在,緊挨着隔離栅的數千名士兵幾乎全都明白了馬兒這一連串動作的目的。

    每個人都在心中默默地将戰争的成敗,從而也将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