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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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一大口茴香酒。

    他繼續咕哝着構思他的詩句。

     人群越來越密集。

    鼓聲在四面八方轟鳴。

    伊斯蘭教苦行僧不停地撲倒在地上,祈禱,叫嚷。

     “我們要向這些被詛咒的叛亂者教授《聖古蘭經》,”一位教長大叫道,“在他們猶如惡魔後背一樣凹凸不平的土地上,我們要豎起被安拉祝聖的清真寺尖塔。

    黃昏時分,從這些尖塔傳來穆安津(3)的聲音,會傳到他們粗野的頭腦裡,并像印度大麻一樣,征服他們的思想。

    我們要讓這些不忠誠的人每天朝麥加膜拜五次。

    我們要用伊斯蘭鎮定溫和的頭巾,包裹他們生病了的、躁動不安的頭顱。

    ” “這位教長口才真好!”占星官評論道。

     “我也是,我想給他們朗誦一首詩,”薩德丹突然激動地說,“我已經想好了。

    ” 他高聲嘟囔着幾句難以理解的話:“在圖茲·奧克恰看來,作詩要比行軍作戰費勁!……” 他們費了很大的勁,才在水洩不通的人群中擠出了一條道。

    到處都是不同派别的伊斯蘭教苦行僧,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

    瑞法伊的苦行僧開始跳舞了。

    士兵們為了能更好地看到他們随着鼓樂的節奏不停地跳躍而互相推搡着。

    這種舞蹈凄涼單調。

    苦行僧們盤腿而坐,然後搖晃着站立起來,動作迅速,同時發出凄慘的叫聲。

    他們臉色蒼白、眼睛微合、眼神迷醉。

     “這是最近才有的舞蹈,”薩德丹對加尼沙裡新兵解釋道,“現在這種舞蹈傳到了各地。

    你喜歡這種舞嗎?” “喜歡,還不錯,”加尼沙裡新兵回答道,“讓人熱血沸騰。

    ” 詩人又灌下了一大口烈酒,開始低聲嘀咕。

     再往前,他們遇到了一群幹收集營生的人,他們像在市場上一樣熱烈交談着。

    最近幾年,收集花樣翻新。

    這些人根據自己的喜好,收集牙齒、手指、發辮、耳朵、指甲、眉毛。

    戰争一結束,他們撲向被屠殺的敵人,把那些他們觊觎已久的東西塞滿袋子,然後再轉賣到大城市。

    最搶手的是耳朵。

     通常,他們會在戰争前一晚讨論他們的買賣,盤算着、預測着市價的浮動,揣度着那些有錢的收藏家的喜惡有沒有變化。

    他們擔心離開城市過久,跟不上時興玩意兒的潮流。

     “你想喝點嗎?”薩德丹問加尼沙裡新兵。

     圖茲·奧克恰沒有回答,接過詩人遞過來的酒壺,喝了幾小口。

    四周異常騷亂,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我們要去哪兒?”史官問道。

     “漫無目的,”詩人回答說,“去我們的腳帶我們去的地方。

    ” “酒壺遞給我。

    ” 詩人又從胸口摸出酒壺。

    它幾乎空了。

     “你有個好名字,”他湊到加尼沙裡新兵耳邊說道,“我真羨慕你的名字:圖茲·奧克恰!我受夠我自己的了。

    所有人都叫我夜莺薩德丹,但是……” 加尼沙裡新兵驚訝地聽着。

     “這場戰争結束後,我要換個名字。

    你知道我想取個什麼名字嗎?薩佩坎·多克克拉齊·奧爾古索伊。

    你覺得怎麼樣?” “薩佩坎——苦澀的血,嗯,我覺得挺好的。

    ” 不遠處,在他們的左方,聚集了一大群人。

     “一場争鬥,”占星官說,“去瞧瞧。

    ” 他們走過去。

     “發生了什麼?”薩德丹向邊上一名加尼沙裡新兵打聽道。

     這個人聳了聳肩。

    士兵們看到他們不同尋常的着裝,為他們讓開了一條道。

    是兩個塞登傑斯特勒敢死隊隊員跟一小隊阿金基輕騎兵發生了口角。

     “敢死隊隊員?”加尼沙裡新兵問,“他們在哪兒?” “就是這兩位,”一名阿紮普回答,“他們差點用刀割開對方的喉嚨。

    ” 在加尼沙裡新軍訓練營裡,圖茲·奧克恰經常聽說塞登傑斯特勒敢死隊隊員奮不顧身的事迹。

    他們上了戰場,就沒有不勝而歸的道理。

    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他們。

     “這是全軍最光榮的隊伍,比達基裡奇沖鋒隊更讓人敬佩。

    ” “我覺得他們挺裝腔作勢的。

    ”占星官反駁道。

     “這正是他們作為死士所享有的特權。

    ”薩德丹說。

     “他們真的有軍規,戰敗不得歸嗎?”圖茲·奧克恰問道。

     “事實上,”薩德丹冷冷地答道,“就算他們戰敗回來,也會被自己的同伴殺死……我曾經見過一場這樣的殺戮。

    我再也不願看到同樣的場景了……” “我們最好遠離這裡,争鬥可能會再起。

    ”切雷比說。

     人群中響起了幾聲叫喊:“查烏齊巴齊(4),查烏齊巴齊!” 總務長騎馬前來,後面跟着一小隊查烏齊。

     “他們會把争鬥的人停職。

    ”一個坑道兵說。

    薩德丹猛地轉過身去。

     “哪個蠢驢覺得自己有能力逮捕一名敢死隊隊員?” “我!”坑道兵大聲說。

     “現在連挖土工都要來發表意見了!” “我甯可整天挖地洞,也不願意被割掉蛋蛋!”坑道兵反駁道。

    顯然,因為他們的着裝,坑道兵把他們當作太監了。

     陰暗中,聽到有人在笑。

     “來試試我的威力,泥炭渣!”薩德丹高聲叫道。

     梅弗拉·切雷比拉住了他的衣袖。

     “我們走,薩德丹,你不會跟一塊黏土吵起來吧!” “你說得對,我們走。

    ”占星官說。

     不遠,各處又響起了馬蹄的嗒嗒聲,有人喊道:“閉上你的臭嘴!” 顯然,争鬥鬧得更激烈了。

     “我敢打賭,他們被打得很慘!”有人感歎道,“生吞活剝!” “我們離這裡遠點。

    ”占星官重複道。

     他們走開了,頭也沒回。

     此刻,滿月已高懸在空中,熊熊篝火黯然失色。

    軍營裡傳出的轟鳴伴随着生命的歡騰。

    來來往往的士兵們互相推搡着。

    聽膩了教士們的祈禱,又去看苦行僧舞蹈,看夠了表演,再去聽教長演講。

    薩德丹在一群人面前停住了,突然,他雙手顫抖着,眼睛冒着炭火般的光亮,幾乎喊叫着誦讀了一首自己的詩。

     “你們喜歡嗎?”結束後他問同伴們。

     “我很喜歡,”近衛軍回答,“它讓人熱血沸騰。

    ” “振奮士兵們的鬥志,正是我追求的,”薩德丹邊說,邊喝幹了茴香酒,“多愁善感的詩人才喜歡整天為小鳥和天堂低吟淺唱。

    我呢,我想要的,是為偉大的皇帝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