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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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爾弗裡德的離去讓我精神崩潰,我沒有辦法去恨萊妮,但是我也不能原諒她。

    在我看來,她最近表現得謹小慎微隻是如同一個做了惡作劇的孩子擔心被抓包而感到心虛。

    這對我來說遠遠不夠,我真想這麼告訴她:“說話之前務必先過腦子。

    ”但是我保持了沉默,我沒有和任何人說話。

    大家低聲地交談着,聲音很輕,但這種嗡嗡聲更讓我無法忍受,艾爾弗裡德值得大家的尊重,而我需要安靜。

     我的朋友都在低頭吃飯,她們什麼都不敢問:我到底知道些什麼?為什麼那個周六的早晨我會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我能感到投射在我身上的目光不僅僅是來自一言不發的“洗腦黨”。

    有天早晨要不是奧古斯丁攔着我,我會直接把西奧多拉推到地上。

    幾個月以來,她都和艾爾弗裡德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她就在她旁邊吃飯,但她一點都不受影響;同樣地,“洗腦黨”也每天和艾爾弗裡德見面,曾經和她一起面對死亡,她們一起逃過一劫,但就連這樣也不能激起她們對艾爾弗裡德的一絲憐憫。

    “怎麼可能呢?”多年來我一直在問自己這個問題,直到幾十年之後的現在我都沒有辦法理解。

     海克生病了,這次是真的生病了,她提交了一份身體不适的醫生證明,已經缺席幾周了。

    我不知道在這些日子裡他們是否還會給她支付同樣的工資,而羞恥心讓貝雅特沒有再拿有孩子需要撫養的借口說事,而我非常希望海克能夠慢點好起來,至少等到我的憤怒平息之後再好起來,雖然我的憤怒也許永遠不會平息,不然我一定會揍她,懲罰她。

     但我又有什麼資格呢?我也沒有比她好到哪裡去。

     沒有新的女孩子來取代艾爾弗裡德,萊妮旁邊的位置空了。

    她的床鋪也是空的,也許他們是故意這樣做的,他們就是想讓我們這些心存不滿的人明白那樣做會發生什麼。

    又或許元首忙于解決大批軍隊滅亡的事情,自然懶得去管試毒員少了一個的小事。

     元首又一次離開了。

    一天下午我閑在家裡洗衣服,赫塔過來了。

    肥皂的味道舒服無比,太陽高高懸挂着,我手指上都是濕衣服帶來的涼爽。

     屋裡的收音機開着,慶祝德國母親節的報道和音樂從開着的窗子傳了過來。

    那裡就是元首去的地方,他要給多産的母親頒發榮譽獎。

    “已經8月12号了,”我一邊在晾衣繩上挂桌布,一邊想着。

    我好久沒有算日子了。

    8月12号是克拉拉(25)的生日,如果三十七年前克拉拉沒有死會怎麼樣?三十七年前的阿道夫還沒有形成現在的性格,他隻是一個因為母親離世而感到焦慮的孩子而已。

     赫塔沒有幫我,她隻是筆直地站在那裡,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她最後什麼都沒說,她也聽起了收音機。

    元首将要給那些最優秀的母親頒發黃金十字獎章,她們都是生出了八個健康孩子的母親。

    但是剩下的事情誰會管呢?那些孩子是否會在長胡子之前,或穿上第一件胸罩之前就死于饑餓或傷寒?沒有人會去管他們是否會死于戰争:重要的是,有新生男孩就意味着有新的軍隊被派往前線,有新生的女孩就意味着有更多的女人懷孕。

    奧古斯丁說:“現在連隔壁的俄羅斯人都可以讓我們懷孕了。

    ”烏拉說:“肚子裡有一個叫‘伊萬’的士兵總比脖子被一個美國人掐住要好。

    ” 我仰望天空,上面沒有飛機穿過,既沒有美國人的也沒有蘇聯人的,天空像被一塊紗布遮住了,過濾出幾縷陽光。

    赫塔和我商量過,一旦轟炸開始,我們就在當晚帶上食物和毛毯逃到樹林裡去。

    格羅斯-帕特斯奇沒有避難所,也沒有給村民們建立的掩體,更沒有地道來提供保護。

    她覺得把臉貼着樹根睡覺比在地窖裡睡覺更舒服,因為在地窖裡會缺氧。

    我對她說:“好的,你想要做什麼我們就跟着你做什麼。

    ”每次她征求我意見時我都這麼回答她。

    雖然最後我們還是打算即使周圍再喧嚣,我們也閉門不出,就像我爸爸一樣,拍拍枕頭,把頭轉到另一邊繼續睡。

     另外,廣播裡總是在辟謠:“為什麼大家要在今天胡思亂想呢?今天是節日啊,我們都應該為帝國的孩子們慶祝,誰都知道,德國人愛孩子,你呢?”有的女人結婚了,但她們還不習慣多生孩子,生六個孩子隻能獲得一個銀制十字架,獎章敦促着大家更加忙碌地生子,也許到了明年她們就更上一層樓了。

    “我們應該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