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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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5月(6),天氣異常炎熱。我擔心柏林的街道會融化,岩漿将漫過我們。但是整個柏林城都在準備着慶祝而不是燃燒,大家的腳跟着樂隊的演奏打着節拍,雨隻在小範圍内降落,牛車和人們經過寬敞的街道,趕向歌劇院廣場。

    一陣熱浪和一股讓人喉嚨發幹的煙味飄出了警戒線。書頁慢慢卷縮,最後化為灰燼。戈培爾是一個瘦弱的男人,他聲音微弱,但他知道如何激發别人的全力歡呼,如何看見眼睛中生命的冷酷無情,如何駁斥對死亡的恐懼。他們一共從圖書館搶奪了兩萬五千冊圖書,參加慶典的是一個由學生組成的聯盟,他們渴望成為有品質的人,而不是糟糕的讀書人。戈培爾說:“猶太知識分子的時代結束了,我們必須重拾對死亡的敬重。”而我隻聽得頭昏腦漲,我真的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一年後的數學課上,沃特曼教授在講課,而我偷偷看向窗外,看着那些我不知道名字的樹木那發育不良的枝葉,以及不知名的鳥兒扇動着翅膀。沃特曼教授頭皮光滑,肩頭凸起,厚厚的胡須平衡了他微凸的上颌。他一點都不像電影明星,但學生們都崇拜他。他有着嚴厲的眼神和犀利的諷刺,這使得他的課程從來不令人疲憊。

    當門被打開時,我仍然開着小差,然而手铐的“咔嗒”聲讓我一下子回過神來。沃特曼雙手被铐住,被沖鋒隊的人拖走了。黑闆上的公式沒有寫完,所以是不正确的。粉筆掉在地上摔個粉碎。那是5月。

    我花了很長時間從書桌邊走到門口。沃特曼走在走廊裡,身邊是沖鋒隊的人。我大聲喊着“亞當”——他的名字。教授試着停下來轉身,但沖鋒隊的速度更快,他們阻止了他。我繼續叫着他的名字,直到其他老師不得不威脅或安慰我不要再出聲。

    沃特曼被迫到一家工廠工作。他是猶太人,一個持不同政見者,一個讀書人。但是我們德國人需要的是無所畏懼、尊重死亡的品質,也就是需要那些逆來順受的人。

    在1933年5月10日慶典的最後,戈培爾宣稱他很滿意。人群也累了,他們唱完了所有的歌。收音機裡也不再傳出任何聲音。消防員把卡車停下來,撲滅火焰。但火焰繼續在灰燼下蔓延,已經吞噬了幾公裡,最終來到這裡。這是1944年的格羅斯-帕特斯奇。5月是一個沒有寬恕的月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