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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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爾弗裡德開玩笑說:“我們這個小姑娘,還以為自己生活在童話裡面呢。

    ” “那又怎麼了?”萊妮反問。

     “要是你也一出生就住在離城堡很近的地方,”烏拉說,“這種幻想就是不可避免的,對不對?” “你是在哪裡出生的,艾爾弗裡德?”赫塔問道。

     艾爾弗裡德猶豫了一下才回答我們:“在格但斯克。

    ” 所以她也是在城裡長大的。

    我怎麼會過了這麼久還不知道她是從哪裡來的呢?向她提任何問題都顯得那麼不合時宜,所以我從來沒有這麼做過。

     1938年,我和格雷戈爾在去往索波特乘船時曾路過格但斯克,也許我們曾在路上擦肩而過。

    誰能想到,幾年之後我們會在一張桌子前吃飯,我們的命運會從此交織在一起。

     “那你應該也受了不少苦。

    ”約瑟夫評論道。

     艾爾弗裡德點點頭。

     “你和誰住在這裡呢?” “我一個人住。

    不好意思,萊妮,你可以給我倒點茶嗎?” “你要多少?”赫塔不想多管閑事,她隻是想表現得很熱心罷了,但艾爾弗裡德從鼻子裡發出了些響聲,聽着像感冒了,不過這就是她的一種呼吸方式,冬天的某些下午,我覺得我總是能夠聽到她發出這種聲音。

     “好啦好啦,”烏拉大叫道,她在我頭上放了一片綠色的東西,“現在請你不要去碰它。

    ” “但是它們綁得好緊……”我想抓抓頭發。

     “把你的手放下去。

    ”烏拉輕拍了一下我的手掌。

    大家都笑了,就連艾爾弗裡德也笑了。

     所幸赫塔的提問并沒有太多地打擾到她,她對自己的隐私防護得如同磐石,有時候甚至顯得有些粗魯,隻有經過她的允許才可以進入她的世界,但是我并沒有被她的拒絕冒犯。

     赫塔提出的問題引起的不安很快就過去了,我們還是四個被“美麗”所困擾的年輕女性,然而仿佛命中注定,在這麼一個時刻,萊妮發問了:“我可以看看格雷戈爾長什麼樣子嗎?” 赫塔立刻僵住了,沉默使我們仿佛都失去了知覺,我起身走進了房間,沒有說一個字。

     “真是抱歉,”萊妮喃喃道,“我不是想……” “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我聽到艾爾弗裡德責罵她。

     其他人都保持了沉默。

     幾分鐘之後,我回到了廚房。

    我把茶杯推到桌子的一邊,把相冊放到桌子上。

    赫塔屏住了呼吸,約瑟夫也放下了煙鬥,像在行脫帽禮一樣。

     我飛快地翻着相冊的頁面,每頁都被一張薄紙蓋着。

    終于,我找到了格雷戈爾。

    在第一張照片中,他坐在後院的躺椅上,沒有穿夾克衫,不過戴着領帶。

    在另外一張照片裡,他躺在草地上,穿一條燈籠褲,上衣最上面幾個紐扣松着,而我在他的身邊,頭上戴着條紋的頭巾。

    這張照片就是在這裡拍攝的,那是我們的第一次旅行。

     “這就是他?”烏拉問我。

     “是的。

    ”赫塔低聲說道。

    她的上唇鼓出來拉伸了鼻子下的皮膚,看起來就像我母親抿線時的樣子。

     “你們看起來真是一對兒。

    ”烏拉說。

     “婚禮的照片呢?”萊妮還真是有些貪心。

     我翻了一頁:“在這兒。

    ” 在這兒,格雷戈爾的那雙眼睛。

    在我前往工作室面試的那一天,他瞪着眼睛選中了我,好像它們想要翻找出我的核心,隔離它,摒棄其餘部分,直接把我最重要的東西取走。

     婚禮那天,我笨拙地抱着一束花,花柄剛好戳到了我的胃,我拿花的手搖搖晃晃的。

    一年之後,他就離開家去參加戰争了。

    下一張照片裡的他身穿制服,再然後,他就從相冊中消失了。

     約瑟夫把紮特從他的膝蓋上放到了地上,什麼都沒有說就出去了,貓跟着他,門“砰”的一聲關上,撞上了紮特的臉。

     烏拉從我的頭上摘下卷發器,用完發刷後,她把刷子也扔到桌上:“好了,紹爾女士,我做得怎麼樣?” 赫塔毫無熱情地點點頭。

    “你現在得趕緊穿上衣服。

    ”她快速地跟我說。

     憂郁重新占據上風,這才是我熟悉的更為舒适的情況,赫塔終于解脫了,我了解她。

    在我的女伴們面前,格雷戈爾的照片已經和烏拉從雜志上剪下的那些明星照片沒有多大的區别了,它們都是一些你從來沒有碰到過的人的肖像,你沒有和他們交談過,所以他們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我默不作聲地穿着衣服,赫塔專注地坐在床邊。

    她正盯着格雷戈爾五歲時的照片,那是她的兒子,從她身體裡長出來的孩子,她怎麼就失去他了呢? “赫塔,你幫幫我好嗎?” 赫塔站起來,慢慢地将扣子一個一個扣上:“這件衣服露的地方太多了,”她邊說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