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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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進入12月了,戰争開始之後,尤其是當格雷戈爾離開之後,聖誕節對我來說已經失去了原來的歡樂氣氛。

    但今年不一樣,我像小時候那樣不耐煩地等待着聖誕節到來。

    我的丈夫就是我的聖誕節禮物。

     早晨出門時,我戴了一頂赫塔織的羊毛帽子。

    接着我上了車,巴士穿過堆滿積雪的道路來到克勞森多夫,我與其他年輕的德國姑娘一起在那裡參加食堂的儀式,我們這些忠實的信徒準備接受舌頭上并沒有辦法救贖我們的聖餐。

     誰會希望在這個地球上永生呢?我當然不會。

    我大口地吞下可能毒死我的食物,就好像吞下一朵小花一樣。

    在聖神降臨的九日(26)之前,我每天要吃下三朵這樣的花。

    把你覺得很困難的事情都交給耶和華,比如你斷了的冰刀或者你的重感冒,我的爸爸曾經在和我一起做晚禱的時候這麼告訴過我。

    那請看看吧上帝,您看看吧,我用我對死亡的害怕,以及我與死亡那延遲卻不會取消的約會,和您交換,我用它換取他的到來,我的父,我要格雷戈爾回來。

    我的恐懼每天都會出現三次,它永遠不用敲門就能坐到我身邊,如果我站起來,它就跟着我,現在它已經和我如影随形了。

     人們總是會慢慢習慣所有事情,比如,從煤礦的隧道中挖取煤炭需要習慣缺氧的痛苦,走在懸空的建築橫梁上需要習慣高空的眩暈,習慣了警報聲就會穿着衣服睡覺,這樣警報聲響起的時候就可以快速地逃跑。

    我們習慣了饑餓,習慣了口渴,當然,我也習慣了吃飯還有錢拿。

    它看起來像一種優待,但其實和别的工作沒有什麼兩樣。

     聖誕夜那天,約瑟夫抓住一隻公雞的爪子,把它倒着拎了起來,他的手腕微微用力,就擰斷了公雞的脖子,幹枯而短暫的一聲,它的生命便結束了。

    赫塔在火上放上鍋,水煮沸後,她将雞放到水裡面浸了三四次,一開始是抓着頭往下放,後來又抓着腿往下放。

    最後她熄了火,用手拔掉雞毛。

    這一系列兇狠的動作都是為了即将回來的格雷戈爾。

    幸運的是,希特勒這兩天不在狼穴,我可以和我的丈夫還有他的父母一起自由地吃飯。

     上一次格雷戈爾休假的時候還是在柏林,當時他在我們不登格斯家的起居室裡聽收音機,我靠近他并且愛撫他。

    他雖然接受了我的愛撫,但是并沒有做出回應。

    這對他來說似乎是個挑戰,他有點分心。

    我什麼都沒有說,我不想毀掉我們在一起的僅有的幾個小時的時間。

    我睡着的時候,他瘋狂地壓在我的身上,一言不發。

    半睡半醒中,我沒有抗拒他,也沒有迎合他。

    後來我告訴自己,他需要黑暗,他需要在黑暗中與我做愛,就好像我不在那裡一樣。

    這個想法讓我感到害怕。

     聖誕夜那一天,他的信來了。

    信很短,格雷戈爾說他正在營地的一家醫院裡面住院。

    他沒有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隻是要我們别擔心。

    我們立刻給他回了封信,請他一定要告訴我們更多的信息。

     “如果他還能給我們寫信,”約瑟夫說,“至少說明他沒有太嚴重的問題吧。

    ”可赫塔還是将她的臉埋在了她患關節炎的手中,并且拒絕吃她準備好的雞肉。

     25日晚上,我像往常一樣睡不着,我甚至不能夠待在自己的房間裡面。

    格雷戈爾五歲時的照片瘋狂地折磨着我,幾乎要把我撕碎。

    我從床上爬了下來,離開房間,在黑暗的屋子裡散步。

     突然間我撞到了一個人。

     “不好意思,”我一邊說着,一邊認出了那個人是赫塔,“我睡不着。

    ” “不,應該是我要向你道歉。

    ”她說道,“今天晚上,我們大概都隻能夢遊了。

    ” “我以夢遊者的精準和自信追尋着我的方向。

    ”希特勒攻占萊茵蘭的時候這麼說道。

     她真是一個可憐的夢遊者,我的弟弟曾因為我小時候總說夢話而這麼評價我。

     媽媽說我太喜歡說話了,就連睡覺的時候都說個沒完。

    弗朗茨立即從餐桌邊站起來,雙臂張開,舌頭伸在外面,像木偶一樣喉嚨裡不停地發出聲響。

    爸爸說:“你快停下來吃飯吧。

    ” 我小時候夢到過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