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此時此刻就是你最年輕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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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家時,這位玻璃商人費了好一番口舌,堅持要把我送到門口。

    “不必了,”我說,“我知道家門口的路該怎麼走。

    ” “對你,就應該提供全套服務。

    ”他說。

     “我沒事。

    ”我說。

     “我答應過羅茲要送你回家。

    ”他說。

     我們往家門口走,到了以後我說:“晚安,托尼。

    替我向羅茲問好。

    ” 他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他身邊。

    他通紅肥厚的嘴唇緊緊吸住我的嘴唇不放:“你不想邀請我進屋嗎?” “不,”我扭開嘴唇,掙脫手腕,說,“你會錯意了。

    羅茲是我最好的朋友。

    ” “别裝了,”他說,“你跟我眉來眼去已經好幾個月了。

    别抵賴。

    ” “我絕對沒有!” “女人對我暗送秋波,我覺得我還是看得出來的。

    對于這種事情我很少出錯。

    ” “這次你真的大錯特錯了,托尼。

    ”我從包裡翻出了鑰匙,但手卻抖個不停——因為憤怒,而不是恐懼——一直打不開門。

     “那你總說要教我普拉提是怎麼回事?”他說。

     “那是我的工作,”我說,“而且我确實認為,隻要加強腹部鍛煉就能幫你緩解坐骨神經痛。

    ” “今晚你就可以幫我鍛煉腹部。

    ”他說。

     “你該走了。

    ”我說。

     “好了,放輕松。

    ”托尼說着,開始用他那凹凸不平的厚手掌摩挲我的肩膀,感覺很不錯,但我并不想讓他把手放在那兒,“别這麼不解風情。

    對這種事,我跟羅茲早有共識。

    ” “不可能。

    她不是那種人。

    ” “你并不了解羅茲。

    ”玻璃商人說。

     “對于羅茲,我一清二楚。

    即便你們‘有約在先’——且不管我信不信——我也不要你!” 我把鑰匙插進鎖孔,他想跟在我身後闖進房間。

    我一把推開他,把他的腳從門檻上踢下去,關上門,插上了插銷。

     我聽見他直喘粗氣,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希望你不要太幼稚,瑞秋。

    ”他的意思是,他不想讓我把這件事告訴羅茲,而且他希望百老彙戲劇之夜能夠照常進行。

     玻璃商人終于走了,我想給羅茲打電話,把這件事告訴她,但我沒有這樣做。

    畢竟沒有真的發生什麼事。

    要想生活沒煩惱,該管住嘴的時候就得管住嘴。

     六十四歲的我仿佛再次回到了高中。

     盡管托尼的不忠讓人備感壓抑,并且讓我為朋友感到悲哀,但是我想講給羅茲聽的并不是他的不忠,而是想把這個故事告訴她。

     我盯着電話,竭力遏制自己給羅茲打電話的沖動,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

     “羅茲?”我說。

     原來是那個渾蛋路易斯。

    “我反思了很長時間,”他說,“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是我說錯話了,對不起。

    我不該那樣評價你的照片。

    ” “什麼評價?”我說。

     “我不想再重複一次了。

    ”他說。

     “恐怕你必須得重複一次。

    ”我說。

    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說,你本人比照片漂亮多了。

    我那樣說真是太蠢了,”他說,“你說,你聽到這樣的話該怎麼回應?你是不是覺得我在诋毀你的判斷力?還是你覺得我是在說你的照片難看?你的照片一點兒也不難看,瑞秋,你的照片非常迷人。

    ” 我告訴他,并不是因為這個。

     “那是怎麼回事?”他很想知道,“一定有問題,我知道一定有問題。

    ” 我對他說:“可能我隻是不喜歡你。

    ” “不可能。

    ”他說。

     “晚安,路易斯。

    ”我說。

     “等一等,”他說,“不論我做了什麼、說了什麼,你能不能試着原諒我?” “晚安,路易斯。

    ”我說。

     我還以為文學教授都是聰明人呢。

     依我看,他說出那番有關阿維娃的話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早點搞清一個人的真實面目是件好事。

     6 我一直在等阿維娃的電話,等她向我哭訴議員的妻子發現了這段地下情,議員跟她分了手。

     但她一直沒有打電話來,我想,也許她想獨自處理這件事,或許這就是成熟的标志吧。

    我知道猶太母親素有專斷的名聲——正如前文所說,我是菲利普·羅斯的忠實讀者——或許我身上的确帶有這樣的特征。

    不過說實話,我過去不是那樣的人,現在也不是。

    我有一份充實的工作,也有朋友。

    我固然深愛我的女兒,但她并不是我生活的全部。

     所以我決定交由她自己處理。

    我買了些瑰珀翠的薰衣草味護手霜寄給她——她最喜歡薰衣草,别的就再沒什麼了。

     我一直沒有阿維娃的消息,連一句謝謝也沒聽見。

    不過那件事過去一個星期之後,我倒是接到了喬治的電話。

    “好了,瑞秋,”他說,“夏天就要到了。

    如果我們想在這個學年結束之前辦活動,就應該盡快開始。

    ” “艾伯絲沒跟你說嗎?”我說。

     “哎呀,”他說,“你該不會是反悔了吧?” “不是這樣的,”我說,“而是……唉,有可能是我理解錯了,我以為艾伯絲覺得這次籌款活動并不是個好主意。

    ” “不會的,我今天早晨剛跟她談過,”喬治說,“她完全贊成。

    她說她對這次活動幹勁十足。

    ” “幹勁十足?”我說,“艾伯絲說她幹勁十足?” “我不确定她原話是不是這麼說的。

    等一下,瑞秋——好的,我馬上就打完了,”喬治對另一個房間的人高聲說,“今天這裡亂哄哄的。

    ”他向我道歉。

     “有什麼新鮮事嗎?” “這裡總是亂哄哄的。

    那麼,瑞秋,隻要你還想辦,我們一定全力配合。

    ”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拒絕。

    從我的角度來說,我當時糊塗了。

    這就像你在跟人通電話,信号突然變差了,一開始,你假裝自己還能聽見,指望手機信号能夠自己變好,不要讓對方發現他在過去五分鐘裡說的話你一句也沒聽見。

    為什麼不直接說“我聽不見你說什麼”呢?有什麼好難為情的? “我想辦,”我說,“但我必須跟董事會請示一下。

    ”當然了,我壓根沒打算請示董事會。

    他們絕不可能同意我在學校舉辦政治籌款活動。

    在博卡拉頓猶太學校,政治就是顆地雷。

    老天保佑,萊文可千萬别提起總理拉賓遇刺之類的事情! “好,當然可以。

    五月的第二個星期四怎麼樣?五月十一日。

    ” “五月十一日。

    ”我重複了一遍,假裝在日曆上做了個标記。

    過幾天我會給喬治打電話,就說董事會不願意批準政治性的籌款活動,事情也就了結了。

     讓我感到不安的是艾伯絲的所作所為和阿維娃的沉默。

     我給阿維娃打了個電話,問她最近怎麼樣,有沒有收到我的護手霜。

     “有點稀,”她說,“那支護手霜。

    我猜你上次買完以後他們把配方改了。

    ” “不是,”我說,“我上次買的是護手霜,那個比較濃稠。

    這次我買的是身體乳。

    ” “我們還沒分手,”她說,“我知道你真正想問的是這件事。

    ” 我的确想問這件事,但我也想知道艾伯絲究竟有沒有跟議員溝通過:“阿維娃,要是他妻子發現了,你該怎麼辦呢?” “她怎麼可能發現?”阿維娃說,“誰會告訴她?” “人們的眼睛可都盯着國會議員呢,”我說,“他可是公衆人物。

    ” “我很謹慎,”阿維娃說,“我們兩個都很謹慎。

    ” “我想讓你跟不需要謹慎相處的男人在一起。

    ”我說。

     “媽媽,他和别人不一樣。

    為了他,即便這麼做也值得。

    他——” “他年齡比你大太多了,阿維娃。

    他有家室。

    他有孩子。

    我沒想到把你養這麼大,你竟然這麼缺乏判斷力。

    ” “這些話我們還要重複多少次?”阿維娃說。

     “我想不通他是怎麼看上你的。

    ”我說。

     “好啊,媽媽。

    他這樣的男人看上我這樣的女孩,難道讓人很難以置信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是個成年人,阿維娃。

    他跟我同齡。

    你們兩個能有什麼共同語言呢?” “就是因為這個,我才不想給你打電話。

    ” “萬一她真的發現了呢?你會結束這段感情嗎?他會嗎?” “我不知道,”她說,“再見,媽媽。

    ” “阿維娃,我——”我聽見了她挂斷電話的聲音。

     大約過了一個星期,學校董事會的主席——巴尼拉比門也沒敲就沖進了我的辦公室。

     “我們為國會衆議員萊文舉辦的籌款活動究竟是怎麼回事?一個叫喬治·羅德裡格斯的人說他跟你溝通過了。

    ” 過去的一個星期裡,喬治給我留了三通留言,我都沒睬他——這的确是我的錯。

    做喬治這一行的人對于被人放鴿子早已經見怪不怪,也習慣了竭盡所能争取他人的注意力,所以他自然會越過我,直接去找我的上司。

     我笑了笑,想為自己争取一點時間:“嗨,沒什麼。

    你也知道那些政客有多纏人,他們永遠在籌錢。

    我跟艾伯絲·萊文見面隻是為了給她面子——她住在茂林會所時和我是鄰居,所以實在推脫不掉——我好像沒和你說過,阿維娃現在在議員手下工作。

    ” “喬治·羅德裡格斯可不是這麼說的。

    喬治說是你給他們出了猶太裔領導人之夜的點子,現在這件事已經被排進議員先生的公衆日程表了。

    ” “不可能,”我說,“我特地沒有給他們任何明确的答複。

    我跟他們讨論這件事,完全是出于客氣。

    ” “這些政治人物,”巴尼拉比歎了口氣,“唉,媒體已經聽說了這件事。

    依我看,我們是不能脫身了。

    ” 有什麼不能的?“為什麼不能?”我說。

     “要是我們取消活動,在外人看來就是:我們過去支持萊文,而現在不再支持他了。

    我們既不想表露出對他的支持,也不想表露出不支持他的态度。

    現在的境地進退兩難,瑞秋。

    這件事我不怪你,但是你跟人見面千萬要小心,你現在畢竟是博卡拉頓猶太學校的校長。

    ” 他分明就是在怪我。

    我多少有些不服氣。

    按照我的描述,這件事并不是我的錯。

    當然了,事實并不像我的描述那樣——而且這件事千真萬确是我的錯——可是他并不知情啊。

     巴尼拉比吩咐我籌備這件事,但是要盡量低調。

    “我們盡量都保住自己的飯碗,瑞秋。

    ”他這樣說。

     巴尼拉比一走,我馬上給喬治打了個電話。

     “我都有點傷心了。

    我還以為你是故意避着我不見呢。

    ”他說。

     當天晚上,阿維娃給我打了個電話。

    “你到底想幹什麼?”她對我大喊。

     “我從小是怎麼教育你的,你眼裡怎麼隻有自己?”我說,“地球不是圍着你轉的。

    議員他搞出這檔事來,你以為我想在自己的學校辦這場籌款嗎?這件事與我無關。

    ” “那你為什麼要給議員辦公室打電話?” “不是這樣的,阿維娃,”我真希望老天能一個炸雷劈死我,我這輩子從沒撒過這麼大的謊,“我幾個月以前給他們打過電話,那時你還沒開始為萊文工作。

    學校裡有人出了個主意,要舉辦一個猶太裔領導人之夜,是校方讓我給萊文打電話的,因為我認識他,因為你爸爸給他母親做過手術,因為萊文是我認識的最有前途的猶太人。

    這僅僅是個巧合而已,親愛的。

    或許把它辦成籌款活動是艾伯絲的主意?總之不是我起的頭。

    ” “那你就叫停,”她說,“你是校長,你有叫停的權力。

    沒有你的批準,學校什麼活動也辦不成。

    ” “事情沒那麼簡單,”我說,“他的團隊已經把這項活動排進了他的日程,聽說是個叫喬治的人?” “對,喬治·羅德裡格斯。

    他負責籌款。

    ” “看來你認識他,這樣正好。

    這個叫喬治的家夥越過我,直接聯系了巴尼拉比。

    我看現在整個活動已經跟政治挂上了鈎,我也無能為力了。

    ” 我能聽見阿維娃的呼吸聲,但她沒有挂斷電話。

     “那好,媽媽,”她說,“我相信你。

    但你要向我保證,你不會把——”她壓低了聲音,“把我談戀愛的事情告訴任何人。

    請你向我保證你不會跟議員或是他妻子說話。

    ” “阿維娃,天啊,我當然不會。

    我絕不會提起你的地下戀情,但我必須得跟他們說話。

    不讓我和他們說話,這不現實,我們以前畢竟是鄰居。

    ” 阿維娃開始抽泣。

     “阿維娃,怎麼了?” “對不起,”她語氣中的強悍消失了,說道,“我好累……我很想你……我才二十歲,可我感覺自己蒼老極了……媽媽……我可能應該做個了斷了。

    我知道你說得有道理,可我就是不知該怎麼開口。

    ” 我不由得心花怒放,若能有這樣的結局,我之前說過的種種謊言也算值了。

    哪怕我為這個破籌款活動丢了飯碗,隻要能讓女兒回心轉意,保全她的名聲,也算值了。

    “你是想聽聽我的建議嗎?”我不想驚動她,含蓄地問道。

     “是,”她說,“求求你了。

    ” “跟他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告訴他,你們共處的這段日子你覺得很幸福,但以你們當下的處境,并不适合繼續發展這樁地下戀情。

    ” “對。

    ”她說。

     “告訴他他的生活很複雜,你可以理解。

    告訴他你還年輕,不能就這樣被一個人拴牢。

    告訴他這個學年的末尾正是你們重新考慮這件事的好機會。

    事實的确如此,阿維娃。

    ” 阿維娃又抽泣了起來。

     “怎麼了,親愛的?” “我再也不會遇到像他一樣優秀的男人了。

    ” 我用力咬住自己的舌尖,直到嘴裡漫出鮮血的味道。

    我對她隐瞞了那麼多! 倘若我撰寫一部回憶錄,那麼書名一定是《瑞秋·夏皮羅:我所隐瞞的那些事!》。

     7 我上一次見到亞倫·萊文已是六年前的事,我發現他的黑色卷發中間已經有一小塊變秃了。

     阿維娃自然也在。

    博卡拉頓猶太學校舉辦的猶太裔領導人之夜——這次活動備受關注,而她既為議員先生工作,又是我的女兒,她怎麼可能不參加呢?她身上的盛薔西裝正是我跟艾伯絲見面時買的那一套——她從我衣櫃裡拿走了,我竟然毫無察覺。

    西裝穿在她身上,胸部繃得有些緊,盡管如此,她看上去依舊像個小女孩。

    我不知道她究竟有沒有跟他分手,抑或是他向她提出分手。

     議員先生熱情地向我打招呼:“瑞秋·格羅斯曼,你氣色真好。

    多謝你組織了這次活動,今晚的活動一定會非常成功。

    ”都是些政客說的廢話。

     “我很樂意幫忙。

    ”我說。

    有教養的人都是這樣處事的。

     看他的舉止,絲毫看不出他和我的女兒有一腿。

    不過,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應該有怎樣的舉止。

    他怎麼做才能讓我不反感呢?我帶着他和他的一名助手來到禮堂後面的更衣室。

    幾名學生要緻辭,談談猶太裔領導人對于他們的意義,然後由議員登台演講,并為最具領導人潛力的畢業生頒發一小筆獎金。

    一個星期前,我想出了這個發獎金的法子,好讓整個活動看起來更加逼真。

     議員的助手出去接了個電話,因此我和議員有了一段獨處的時間。

    他與我四目相對——他的目光清澈、柔和而真誠,他說:“阿維娃真是太棒了。

    ”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不好意思,我沒聽清。

    ” “阿維娃真是太棒了。

    ”他重複了一遍。

     我想到了幾種可能性。

     1.他并不知道我知道他的地下戀情。

     2.他明知我知道他的地下戀情,而這句話是個令人作嘔的性暗示。

     3.他的确知道我知道他的地下戀情,但阿維娃的工作真的很出色。

     或許還有其他的可能,但當時我隻想到了這些。

    這三種可能無一例外地都讓我很想抽他一個耳光,但我并沒有那樣做。

    如果阿維娃已經跟他分手了,我抽他又有什麼用呢? “是嗎。

    ”我說。

    我知道自己不冷不熱的回答讓他有些洩氣。

    他這種人的性格很需要别人的喜愛。

     “邁克醫生還好嗎?”他問。

     “很好。

    ”我說。

     “我以為今晚能夠見到他。

    ”議員說道。

     “哦,他醫院裡事情很多,”我說,接着又補了一句,連我自己都想不通為什麼要說這句話,“他的社交生活也很豐富。

    ” “他的社交生活?”議員笑着問,“邁克·格羅斯曼有什麼社交生活?” “他出軌了,”我說,“我知道他在外面有個女人,不過可能還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女人。

    我覺得非常丢人,不知阿維娃知不知道這件事。

    我盡量瞞着她,因為我希望她能愛戴、尊敬她父親。

    但我總覺得,即便你對孩子有所隐瞞,他們冥冥之中也感覺得到。

    總之我很擔心,亞倫,這樣的父親會對她的品行産生什麼樣的影響。

    ” “我真的很抱歉。

    ”議員說。

     “事實就是如此。

    ”說完我便離開去組織學生了。

     議員先生演講的内容與他的成長經曆有關,作為安納波利斯全城僅有的幾個猶太裔小孩之一,難免會産生“孤家寡人”的感覺,這其實并不是件壞事。

    議員先生說,做個“孤家寡人”可以幫助你理解弱勢群體或貧困人群的處境。

    對政府來說,最危險的做法就是目光短淺,以自我為中心。

    要成為優秀的領導、善良的公民,就要顧及那些與自己不同的人群的需求。

     他這種傻瓜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還真不賴。

     我帶領大家走進禮堂門廳與議員先生見面,卻到處都找不到他。

    我走到後台的更衣室,正要敲門,忽然有隻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喬治搖搖頭,臉上的笑容進退兩難,像是個聽國王講葷笑話的農民。

     “不必擔心,瑞秋。

    我去叫他,”喬治低聲對我說,“我一會就帶他去找你。

    ” 議員打開門,阿維娃的口紅模糊一片,下巴也蹭得通紅。

    房間裡彌漫着肉欲的腥味。

    哼,還有什麼好遮掩的?這分明就是雲雨之後的味道。

     “阿維娃,”我說,“你過來。

    ”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面巾紙遞給她。

     “議員先生,”我說,“你該去禮堂門廳了。

    ” 議員讓喬治和阿維娃先走一步。

     “瑞秋,”他壓低聲音說,“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 假如有人告訴你一件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那件事幾乎百分之百就是你想象的那樣。

    “你太無恥了。

    ”我說。

     議員點點頭,說:“是的。

    ”可他的贊同并沒讓我覺得舒心。

     “她才二十歲,”我說,“要是你想做件善事……隻要你還有點人性,你就應該馬上了結這件事。

    ” “你說得對……”他說,“真奇怪,這些東西……衣物櫃、棒球棒、長凳……學生們今年要表演什麼?” “《失魂記》。

    ”我懷疑他根本沒聽見我說話。

     “《失魂記》,”他說,“是關于什麼的劇?” “好吧,有一個棒球運動員……” 不過就在這時,我們走到了接待處,議員擠出了一個微笑,我也是。

     大約淩晨一點,阿維娃回到了我們家,我事先就知道她要來,因為大門口的保安給我打了電話——多虧了茂林會所的門衛系統。

     她眼睛腫得像櫻桃,像法律題材電影中的法官一樣用手指着我:“我知道你肯定背地裡說了什麼,媽媽!” “怎麼了?”我問。

     “别演戲了,”她說,“我知道這件事都怪你。

    ” “我沒演戲。

    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說。

     “他跟我分手了,”她嘴唇顫抖,抽泣起來,“全都結束了。

    ” 天啊,這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就像飽吸了一口氧氣,像是在嚴冬經曆了漫長而颠簸的飛行之後走下飛機,走出機場,置身于熱帶氣候之中。

    我徹底卸下了重負,仿佛整個人都舒展開來,我想笑,想大笑,想尖叫,想痛哭,想雙膝跪地感謝上天。

    我走上前,想拉住她的手。

    “我很抱歉。

    ”我說。

     “别碰我!”她掙脫手,說道。

     “我很同情你,”我說,“但我也為你松了口氣。

    ” “你根本不在乎我幸福不幸福!”她說。

     “我當然在乎。

    ” “我想不通。

    你是不是說了什麼?你肯定說了。

    你告訴我,你到底對他說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說,”我告訴她,“我和議員幾乎沒怎麼說話。

    ” “你給我紙巾之後呢?在那之後你說了什麼?你那副表情好像把一切都看穿了。

    ” “我沒有。

    ”我說。

     “你們到底說了什麼?” “阿維娃,我都記不清了。

    隻不過是閑聊,沒什麼。

    我們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