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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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行 小縣城也有個還算響亮的名稱,叫做龍川縣。

     龍川縣以農為主,自然農民就多。

    縣城不大,管的地方卻不小,但差不多都是些高山、峽谷。

    在高山峽谷裡有好多村莊,就由這些村莊組成了龍川縣。

    龍川縣電視台的新聞都來自那些深藏在溝壑山嶺的小村莊裡,要想采訪到一條新聞不容易,不僅路途遙遠,那些不通公路的地方,還得步行。

    扛着攝像機走山路,很累人。

    在小縣城裡找一個能寫新聞稿,又有體力的記者并不是件好辦的事。

     但是縣長和電視台的領導還是找到了一個合适的人,這就是年青力壯,大學畢業而且在地區報刊上發表過詩歌的、縣城中學的教師小武。

     小武全名叫武德浩,這是他父親給他取的名字,可從小,他的同學就叫他“舞得好”,後來學校裡的同事也這麼叫他。

    小武當然是個聰明人,事情的大小他從來就分得清。

    對這個綽号小武不喜歡卻并不拒絕,為了一個綽号不值得把人得罪了,有人願意叫,就讓别人叫去好了。

    調離了中學,縣城裡的人們當就再不稱他武老師,而改稱他為“武記者”,雖然,背地裡還是叫他“舞得好”。

     電視台的領導對他吩咐道,調你來,主要是為了把電視節目裡的山村基層的新聞抓起來,把山村裡新近發生的事實報道出來。

     這當然不是說電視節目裡沒有來自山村的新聞,而是現在的人們難得侍候,盡管是龍川縣這樣的小縣城,還是動不動就有人提意見,人們說龍川縣電視台的新聞是“天天當官的開會,條條領導們講話”。

    縣上領導聽到了這些說法也尴尬,才從中學裡把一直被埋沒的小武“發掘”出來。

     小武你可要争口氣喲,電視台的領導語重心長。

     但是,要讓遠在山村裡、農民堆裡發生的事情變成電視裡的新聞又談何容易?那麼寬的地方,那麼遠的路途。

     不過小武卻有辦法,本來他就有一個“舞得好”的綽号麼!他早就聽說過記者有“無冕之王”的說法。

    沒有攝像機時就很得人尊重,而現在肩膀上還扛着攝像機,就更能讓人敬畏了。

    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小武懂得“關系就是資源、關系就是生産力”的道理。

    初試鋒芒,兩招過後,武德浩幾乎就成了龍川縣電視台的“王牌記者”。

     小武的第一招是抓住時機,請人到縣城茶樓裡坐一下,大不了再去小酒館裡喝幾杯,當然,他所請的人當然不是成天都穿着草鞋、赤膊光背,“背太陽過山”的那些人,不過,小武心裡真是沒有看不起農民的意思,他自己的家就在龍川縣的農村裡。

    他請的人“都有用”,這些人都是鄉鎮、村子裡的“頭面人物”或者是“消息靈通人士”,再加上他自己已經有了“無冕之王”的身份,很快就同好多鄉長、村長成了無話不說的哥們、朋友。

     開始時,小武有事無事都主動給這些人打一個電話,從電話裡聽到什麼,小武就在腦殼裡打幾個轉,判斷有沒有“新聞價值”,如果有,小武扛起攝像機就跑。

    過了一段時間就不是小武找這些人,而是這些人來求他了。

    原來,鄉長、村長們發現自己在電視裡露臉也是件風光的事,他們發覺自己的形象原來也是這樣的有派頭、這樣的有風度。

     第二招是虛心請教。

    請教又得分若幹層次,比如寫新聞稿,就虛心向原來的老同行們多學、多問。

    一篇新聞稿的切入角度,篇幅的長短,素材的取舍,小武都向老同行們學,别人叫修改就修改,從不與老同行們争執。

    這才隻是第一層次,接下來,一篇稿子在基本搞定後,小武會把稿子拿去向台領導請教,台領導如果有事,他會一直等到領導有空,聽了領導的教誨,他會馬上就按領導的指示對稿子進行修改,直到領導滿意為止。

     還有一層,當這篇新聞播放出來時,領導的署名、老同行的署名總是在小武的前面。

    而且小武發現,隻要有領導署名的稿件總是比隻有記者署名的稿子容易通過,這也是一個人懂得虛心得到的回報。

     小武當記者沒有多長時間,不僅任務完成得好,而且電視節目裡果然就多了好些來自山村的新聞,因為這個效果,更因為小武的工作态度,電視台領導經常表揚他。

     沒有因為領導的表揚昏頭,小武反而開始陷入了時不時的困惑。

    他發現他的朋友、哥們給他提供的新聞線索越來越不是那麼回事。

    問題出在哪裡一時也說不清楚,可有一點,不論他怎麼樣采訪,那些“新聞”總會變成對他的朋友們、哥們的表揚和誇獎。

    他覺得他的這幫哥們兒,其實也是農民,是穿上了皮鞋和西裝的農民,可他們卻要領導、指引那些光腳赤膊,有時也穿戴得“周吳鄭王”的農民。

    看上去是兩群人,實際上卻沒有好多差别。

    他大不敬地繼續亂想:甚至就是龍川的書記、縣長也如此。

     越亂想越忘乎所以,他對自己說,自己到底在大學裡“滾了一水”,雖說算不算得上知識份子還不好說,但總比有的人強一點吧?可能比好多人都強!不能讓他們一直牽着鼻子走,自己也試着走幾步看情況如何。

    自從有了這些想法,他開始對一些不是任務的東西有了關注的興趣,如果發現了一些可能有點“新聞價值”的事情,他就會跑去采訪,吃了好多苦,受了好多累,可是事與願違,好多東西卻往往不能變成新聞報道出去。

     也許是自己沒有把握好這些素材的新聞内涵,也許是自己沒有找到這些新聞的切入點,與向同行、領導請教那些“任務新聞”怎麼寫、怎麼剪裁不太相同,小武這回的請教是真心的。

    當然,他向自己的領導和同行們請教,出發點是有些自私:總不能把辛辛苦苦采訪來的東西都丢了吧? 不料,有的同行們看了他采訪回來的一些“新聞素材”大笑不已,說,啊,這條,有點小品的意思,哦,這條呢,有點黑色幽默。

    有的同行則當面問他:這也是新聞?台領導對他私自采訪回來的東西也不滿意,問他,哪個讓你去管這些雞毛蒜皮、綠豆芝麻,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新聞!聽安排,喊你去完成啥子任務就去完成啥子任務,異想天開的東西,少來! 這樣的“請教”多了,台裡的領導和他的同行在背後都搖頭:這小武到底是半路出家,沒有經過系統培訓,新聞業務的底子還是太差了。

    小武卻開始有點明白過來,他一直稱為老師的同行,還有台領導,從來就沒有采訪過、沒有寫過“任務”以外的“新聞”。

    他們那裡早有一套既成的規矩,規矩就是規矩,自己采訪的這些東西真還不太可能成為台裡所需要的那種新聞。

     可小武卻到底舍不得他得到的這些“亂七八糟”的素材,心裡說,成不了電視上的新聞還成不了報紙上的新聞?報紙上的新聞不就是講究新聞導語、新聞背景,還有新聞鍊接這些麼?我就按照報紙上這些規矩給地區的報紙寫起去,說不定報紙就用了。

    于是有一天,他就寫出了他自己也深知不怎麼像是新聞标題的、第一條新聞的題目:幹冬。

     幹冬 (本報訊)新聞導語:12月7日,放馬坪村劉狗兒與大溝村張二杆因為争水淹地發生打架事件,劉狗兒被張二杆打傷住院,張二杆被刑事拘留15天,賠償醫藥費。

     (新聞背景):自從過了寒露,老天爺就忘了朝地面了灑幾顆雨水,也不見飄幾片雪花落地。

    眼看就要過年,天天都是大太陽,莊稼地裡的泥土幹得一腳踩下去就成了揚塵。

    從好遠的白龍溝裡流出來的那股水流得懶懶散散,顯得有氣無力,像是病了。

    上了點年紀的人就歎氣,說:年道不好呢,幹冬,幹冬,幹的是今年冬天,沒有雨水,難過的是明年。

     老年人們的歎息是有道理的,放馬坪村和大溝村除了種些玉米、洋芋來填肚皮,花錢主要是靠種點小菜弄到公路邊去賣,娃娃上學,病了吃藥,還有其它雜七雜八的開銷,都靠這些地裡的小菜。

    錢靠的是小菜,小菜靠的是這股水,這股水就是錢。

     白龍溝裡出來的水先要從放馬坪經過,再到大溝。

    因為水是從上朝下流,好多年的規矩了,放馬坪人戶的土地都放了一遍水後,就必須把水放下去,讓下面大溝人戶的莊稼也用上水。

    等大溝裡的人戶都澆上了一遍地,放馬坪的人戶又才能澆地,一直都是這樣,人們也習以為常。

    這股水的水流雖然不大,一戶人家有一天一夜放水淹地的時間還是就差不多。

     張二杆家的地在大溝盡頭,每回放水,都是放馬坪、大溝各家各戶放完以後才能往地裡放水的最後一家人。

    這次輪到他家放水時,他家地裡的莴筍早就無精打采,葉子黃了,幹得點得燃火。

    放水的時候是天要擦黑的時候,看到水慢慢地流到地裡時,張二杆和他的老子都舒了一口氣,放心大膽地回到屋裡睡瞌睡。

    哪曉得天亮時到地頭一看,隻有距離水溝最近的地邊有點濕氣,幾塊地裡根本就沒有進水。

    地邊溝裡也隻有水流過的痕迹,這溝裡的水是讓人給截走了!張二杆提着一把放水用的鐵鍬,順着水溝就往上跑,一直跑到白龍溝的水流進放馬坪的時候,看到了那小小的一股水正流進劉狗兒家的地裡,地裡的小蔥水靈靈得迎風搖擺,莴筍葉子青幽幽的,好像都在笑。

     張二杆想也沒有想,就把正在流向劉狗兒家地裡的水堵住,又把水截到水溝裡面,看到水已經朝下流了,這才對着不遠處的劉家,扯開嗓門罵了起來:劉狗兒,我日你先人!你狗日的出來。

    劉狗兒這時剛起床,眼角上還糊着眼屎,聽到有人在屋外罵祖宗,心裡就有火,光着上身就跑出來。

    罵人的是張二杆,劉狗兒就更冒火。

    因為這張二杆是放馬坪村、大溝村人人都曉得的“天棒”,仗着身強力大,到處惹事生非。

    張二杆罵得難聽,劉狗兒也不示弱,一邊跑過來也就一邊也破口大罵:你雜種脹飽了,天一見亮就跑到這兒來“撒村”,我日死你先人闆闆!劉狗兒的女人聽到叫罵聲,蓬頭垢面地從竈房裡跑出來,一邊高聲喊着劉狗兒的老子:阿爸、阿爸!一邊就跟着劉狗兒朝張二杆沖來。

     兩個男人都看了一眼水溝。

    張二杆喝道:你狗日的把我的水放到你地頭,我看你是讨打!劉狗兒回罵道:你雜種敢把我地裡的水斷了,你雜種是皮子發癢了。

    互罵間,兩個男人就扭在了一起,隻聽到張二杆的巴掌在劉狗兒的背上打得“啪啪”直響。

    劉狗兒的女人撿塊石頭也沖過來,把手裡的石頭朝張二杆身上亂砸一通。

    正在這時,劉狗兒的老子提起一根木棒也從屋裡沖了出來。

    張二杆一看對方人多勢衆,情急中一把推開劉狗兒的女人,抄起倒在地上的鐵鍬,“砰”的一下打在劉狗兒腦殼上,劉狗兒慘叫一聲,仰面朝天倒在水溝邊。

    正在跑着的劉狗兒老子呆了,手裡的木棒不知怎麼就掉在了地頭,他的兩條腿也不聽使喚了,站在地坎上瞪着張二杆,雙眼翻白!倒是劉狗兒女人突然發出一聲尖利哭嚎,吓得張二杆渾身一哆嗦,丢下鐵鍬,撒腿就跑。

     跑是跑不脫的。

    劉狗兒不到中午就送到龍川縣醫院,幾乎同時,張二杆連同那把鐵鍬也進了公安局。

    放馬坪和大溝的村民們不知道躺在醫院裡的劉狗兒和關在公安局的張二杆那一下午在做些啥,隻曉得那一下午張二杆的娘老子把劉狗兒家的門檻都快踢破了。

    先是提去一筐雞蛋,一桶菜油,雖說要過年了,卻還沒有殺年豬,隻好提去了兩大塊臘肉。

    随後又提起去了煙酒,那是張二杆的家人特意才從縣城裡買回的。

    天擦黑時,張二杆的娘老子又提去了兩隻雞,一隻母雞,一隻公雞,本來這隻公雞是張家喂來自家人過年用的。

     過了幾天,鄉上來人說,劉狗兒住院的醫藥費理所當然的該由張二杆家支付,還要賠營養費、誤工費、交通費,雜七雜八,一大堆錢。

    劉狗兒家到底沒有把張二杆告到法院,但是張二杆還是需要關半個月才可以回家。

    聽到這個結果,兩個村裡人就誇劉狗兒家“還是仁義”,可村裡也有怪物說:仁義?沒得票子,沒有送去那麼多東西,你看仁義不仁義。

     (新聞鍊接):放馬坪村和大溝村地連着地,甚至房屋連着房屋,兩村相距近得很。

    兩個村裡的人習慣于把放馬坪村稱為坎上,把大溝村叫做坎下,坎上坎下,幾步路的功夫。

    兩個村的人自古以來就有“開親”的傳統,坎上的女子嫁到坎下,坎下的男子“上門”到坎上。

    坎上坎下的人家戶,轉來轉去,轉彎抹角到底都沾點親,舅子的老表,老表的舅子,反正都親在了一起。

    張二杆家和劉狗兒家其實也沾親,細細算來,這門親隔得還不算太遠,論輩份,張二杆該叫劉狗兒一聲表叔的。

    解放幾年後,兩個村是一個“合作社”,叫做大溝合作社;過了些年頭又叫大溝生産大隊,坎上叫一小隊,坎下叫二小隊;又過些年頭,到了現在又改稱做“放馬坪村委會”和“大溝村委會”。

    都是親戚,多少年,不論是合作社還是在生産隊,從來沒有生分過,他們一直都是自稱是生産隊的“社員”,鄉上幹部把他們稱為村民,他們常會半天回不過神來。

     而今天,張二杆打了劉狗兒,兩個村裡的人也沒有回過神來,為了争點水淹地,親戚打了親戚,花那麼多的錢,送那麼多的禮,住院的住院,進班房的進班房,親戚就不像親戚了。

    但是,是親戚總還是親戚,坎上、坎下還是連在一起的,白龍溝的那股水依舊先流到了坎上,然後又從坎上流到坎下。

     助學 這天早上,武德浩剛進縣電視台的院落,台領導就對他喊道:我們龍川出好新聞了,出好新聞了,你快去、快去,快去采訪汪老闆。

     汪老闆大名叫汪原富,龍川縣營盤村人。

    營盤是個人口近千的大村子,人多自然出的人才也就多。

    汪原富最先到縣城裡是當一個建築工地的包工頭,幹了幾年自己成立了“原富建築公司”,汪原富就當上了老闆。

     這條新聞的“出彩點”就在于汪老闆為營盤一個考上了大學,卻沒有錢去報名的女娃娃提供了學費,還有讀大學期間的生活費。

    這個女孩子叫齊定芳,人長得好看,生成讀書的料。

    她的老子人稱齊老三,人前人後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除了在地裡吃苦,再也沒有别的辦法,屋裡窮,齊定芳從小就不得不同她的娘老子一起在地裡勞動,農村人,地頭的活從來也沒有完了的時候。

    就是這樣,齊定芳讀書的成績卻一直都好,小學時還看不出來,到了初中、高中,她的學習成績在她的班上始終是頭一名。

     自己的女兒考上大學卻沒有錢去報名,齊老三獨自一人躲在玉米林裡流淚,她的老婆卻在四下漏風的竈房裡嚎啕大哭。

    反倒是齊定芳勸了老爹,勸老媽,說,大不了不去讀就是了。

    而在實際上,齊定芳到處打聽貸款讀書到底有哪些手續,一次究竟能貸多少款。

     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汪老闆願意出錢讓齊定芳去上大學。

     小武當然知道自己工作過的那所中學裡有一個相貌好,讀書成績好,臉上卻少有笑容的女孩子。

    武記者心裡說,看來這個汪老闆其實還是個好人,有錢而且心好,這就難能可貴了,汪老闆還算龍川這個小地方有境界的人物。

    于是就在心裡決定,先去采訪齊定芳,回頭采訪汪老闆,這條“好新聞”的落腳點就在汪老闆的崇高境界。

    主意一定,武記者就直奔營盤村。

     營盤村距離縣城不算遠,搭上一輛農用車,不到中午就到了。

    這地方之所以叫做營盤,據說是過去一直是皇帝駐軍的地方。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現在不駐軍了,駐足的是一輩又一輩的老農民。

     找到齊定芳時,武記者卻大吃了一驚,齊定芳臉面浮腫,雙眼通紅,沒有一絲歡喜的模樣。

    問她話,她也不說什麼,過了好久才說了一句:武老師,你要幫幫我。

    從齊定芳母親的口裡,武記者才把事情原委弄清楚,原來,齊老三答應了把女兒齊定芳嫁給汪老闆的兒子,汪老闆這才答應出錢讓齊定芳去讀書。

    而且,在去讀書前就要把結婚證扯了,把門過了。

     汪老闆為自己的兒子取名汪光宗,如今已是三十出頭,是十裡八鄉人人都曉得的“瓜娃子”,生下來就如此。

    汪老闆沒有發迹時,一直也沒給自己這個傻瓜兒子“提親”的念頭。

    後來有了點錢,一次在酒桌上聽人說,傻瓜男人娶個“精靈”的女子,生下的兒女一定是聰明的。

    還舉例說,過去了的很早時候,燒柴溝某家的傻兒就同大草坪一戶人家的女兒“開了親”,生下了雙胞胎,現在都成人了,“靈醒得不得了”。

     從那以後,汪老闆就暗自為自己的兒子留意,一定要找一個“精靈”的女孩子給自己當兒媳婦。

    齊定芳也是他早就看上了的,本來是想等她考不上學校,回到營盤種地時再說這件事。

    沒想到這齊家的女子考上了卻沒有錢去報名,汪老闆認定這也是一個機會,便不失時機地找到了齊老三。

     齊老三先還是沒有答應,到了後來,旁人不曉得是怎麼回事,也許是因為汪老闆有一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嘴巴,也許是因為汪老闆許諾要幫齊老三把幾間房屋重新翻新,齊老三最後又答應下了這門親事。

    齊老三别的本事沒有打老婆倒是會的,任他老婆呼天喊地,任他兒女怎麼哀求,他卻認為他這是為他的女兒上學校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武老師,你一定要幫幫我,我甯願不去讀書了,也不到汪家去受那個罪。

    齊定芳說得眼淚汪汪。

    齊定芳的母親更是要給武記者跪下磕頭,正說着,齊老三扛着一把鋤頭回到了破屋裡,武記者早沒有了采訪一下齊老三的興趣。

    心裡堵得難受,大腦裡卻是一片空白,一心想把這條“好新聞”搞得“有聲有色”的武記者有點沮喪地搭上了一輛回縣城的農用車。

     台上領導關心的這條新聞,終于在兩天以後才播放出來。

    新聞一開頭卻是在采訪縣上教育局的頭頭兒。

    武記者問教育局的領導:包括路費等各種費用在内,新入學的大學生大概需要多少錢?那位領導說:不一樣。

    武記者卻對這個問題不放棄,還追問着:一般來說,大概是多少?領導隻得撓了撓頭皮說:一萬多?兩萬?可能就差不多。

    武記者問:你說是兩萬? 同這位領導道别,緊接着,武記者對着鏡頭說,龍川縣就有這樣的愛心人士,為了培養龍川的建設人才,他就願意資助因為家境困難的新入學的大學生求學,這位人士就是我們龍川的企業家汪原富先生。

     接着,是武記者對汪老闆的采訪對話。

    問:汪先生,拿出兩萬元去資助一個家庭困難的大學生,你是不是覺得這是在為了明天的龍川更加美好做貢獻?汪老闆一愣,說:是,當然是為了明天龍川更好,不過,我沒說過要拿兩萬。

    武記者說:謝謝您這麼有愛心,根據縣招辦的領導說,對于新入學的大學生,兩萬元也就差不多了。

    當然,剛才汪老闆的意思是還能多拿一點,是吧?那當然是您的愛心,您的美意,謝謝您。

    現在我再問汪先生另外一個問題,這就是,你是把現金直接拿給這個學生呢,還是願意參加縣教育局主辦的一個儀式,在這個儀式上将會有和您一樣的愛心人士,向家境不富裕的學生們捐款、捐物,您不會拒絕參加這樣一個儀式吧? 汪老闆顯然沒有想過這件事,對着鏡頭,張着嘴,半晌才說:不會,我當然不會拒絕參加這樣的儀式。

    武記者說,那好,到時我們一定會在現場看到您的義舉,龍川人都會被您的愛心感動,您帶了一個好頭,您是我們龍川人的榜樣,所有的企業家、所有的人都應該向您學習。

     采訪戛然而止。

    台領導看了很不高興,好好的一條新聞線索,得到的卻是這樣的處理。

    趕緊把小武找來,小武卻胸有成竹地說:光表揚汪老闆,這條新聞就顯得作用不大了,通過縣教育局組織的活動,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