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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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什麼的呗。

    ” “那,都得拿出來。

    覃家有東西在我們家的嗎?” 韋大娘搖搖頭。

    一會兒,才說:“就是幾隻牛,打去年下半年都拉走了,現在隻剩一隻剛下崽的母牛。

    ” 晚上,小馮讓姑媽睡他的床,自己找馬仔孖鋪去了。

    這兩天天氣變冷起來,天黑下來以後,廷忠他們一家人就在小馮的床前那點空地上,生了一堆柴火,大家圍着取暖。

    姐弟好些年難得見面,不免有好多話要說。

    一會兒,則豐卻提着方形的小風燈進來,同姑媽打個招呼後,就對廷忠說,杜隊長請他去一下。

     “什麼事?”廷忠還沒有開腔,韋大娘立即警覺地問了一聲,神色緊張起來,望着廷忠的眼睛。

     廷忠拔起鞋跟,不哼氣。

     “大娘,你别擔心,人家給杜隊長送了一大籃元宵,他們吃不完,請我們吃去了。

    ”則豐含笑地說。

     “走吧!”廷忠站起來,催則豐。

     “人家姑媽好不容易來一回,還沒說上兩句話。

    亞榕他爹,你——”韋大娘望着丈夫要叮咛什麼的樣子。

     “你,你别——”廷忠不耐煩地走了。

     廷忠走後,韋大娘同姑媽談了一些家常。

    福生嚷着要吃年糕,姑媽幫他切了一塊往炭火邊上烤。

    小孩等吃了年糕就在母親懷裡睡着了。

    韋大娘等了半天還不見丈夫回來,就對姑媽說:“亞榕他爹不知什麼時候回,你跟我們睡去吧,他回來就讓他睡馮同志的床鋪好了。

    ”說罷便點支松明抱起孩子往卧房睡去了。

     姑媽又添了添柴火,一個人守着火堆,仔細地看了看這個屋。

    遙遠而親切的回憶不覺湧上眼前:她想起她離開這個屋的時候,才是一個小姑娘,辮子還不會梳,夜裡一個人單獨睡覺還害怕呢……這個屋原來是不放牛的,牛欄另外安在那株枇杷樹旁邊。

    神龛上,每到新年都貼有灑落着金星的對聯,牆上也總是挂着三五條臘肉和新年前父親自己灌的香腸。

    ……現在卻變成古廟一樣,那樣冷落凄涼。

    好像今年沒有打掃,牆上和橫梁上,好幾個地方都有白白的銅闆那般大的蜘蛛蛋;燕窩泥已經脫落了,大概燕子不來了。

     約摸過了一頓飯的工夫,廷忠終于回來了。

     這位飽經世故的姐姐,關心地審視着弟弟的神色。

    廷忠仍然是那樣猶疑不定,像雷雨要來不來的天氣。

     “你還不睡呀?”廷忠坐到火旁來,問了姐姐一句。

     “隊長同你談什麼?” 廷忠伸出兩隻手到火上烤,低着頭,沒看姐姐。

    一邊還在想,一邊感歎地說:“這個杜隊長好細心呵。

    我們家的事他比我自己記得還清楚,算命先生都沒有他說得那樣準呢。

    ” “他說了什麼啦?” “他說,我們父親就是覃俊三害的,要我給父親報仇,同覃俊三算賬!” “你怎麼說?”做姐姐的一步緊一步地問。

     “我……”廷忠擡起頭,望了姐姐一眼,意思好像是問:“你說怎麼辦?” “我正是為這事情來跟你商量的。

    ”姐姐說:“我們那邊已經鬧開了,地主都倒了,田地也分了。

    ” “我就擔心——” “擔心什麼,怕呀?” “是呀,怕打虎不死,倒反受害。

    ” “你就狠狠地打死它呗。

    你不想想,我們姐弟倆,那麼小就沒爹沒媽,給人當奴做婢的。

    你不記得,我那年叫人帶走的時候……”做姐姐的人講到這裡,喉嚨給哽住了,說不出話,用手擤着鼻涕。

     廷忠跟着傷心起來。

    屋裡和屋外,一片寂靜。

     “我們非得出這口氣不行!”過了一會兒,姐姐憤激地說。

     “現在有工作同志為我們窮人撐腰當然不必擔心了。

    就不知能不能長。

    ” “管它長不長的,吃甘蔗,吃到一節剝一節。

    反正窮人總比富人多,哪邊人多勢衆,我們就往哪邊靠。

    人多人強,狗多咬死狼。

    ” “我一個人還好說呵!她,”廷忠向裡屋示意,“她可是,哎,就愛貪小便宜。

    ”廷忠痛苦得揪心,歎着氣。

     “她還不是也受夠了折磨,别人能有什麼便宜給她?你自己先挺起來,人家才好跟嘛。

    隻要我們不冤枉人,什麼都不怕。

    ” 門口的童子雞小聲地啼叫了。

     “呵!我們的小雞會啼了。

    閹雞的人很久不見來了,沒空拿去圩場閹呢!”廷忠說。

     “老人說話,三十年的風水輪流轉,我看窮人是要交運了。

    ” “看看吧。

    ”廷忠還是猶疑地說。

     “還看什麼,解放軍人民政府來了快兩年了,好賴還品不出來?你怕什麼,再怎麼也還不是靠自己兩隻手吃飯,再多也隻是一條命!” 廷忠聽姐姐這樣說,不禁驚訝地擡起頭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