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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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全昭同蘇嫂正在把長芽的芋頭切成小塊,再和上草木灰,準備做種子。

    楊眉興沖沖地跑了來,一手把全昭扯起,全昭愕然地盯着她。

    她不作聲,演啞劇似的,舉了她手上拿的新的罐頭殼子。

     全昭拿眼睛瞟了蘇嫂一下,說:“沒有關系,你說吧。

    ” “你看!”楊眉把空的罐頭殼子給了全昭。

     兩人坐到床邊來,仔細注視上面的外文。

     “哪裡撿到的?”全昭問。

     楊眉說,她是跟亞升拿來的,他要拿它去裝蟋蟀,楊眉拿雪花膏的瓶子同他換了,另外還給了他幾塊糖。

     “奇怪,這地方哪來這種玩意?而且挺新,才開了不久。

    ”楊眉說。

     全昭反複地看了看,不開腔。

     “四姐,你說的是亞升呀?”蘇嫂擡起頭來看了看,然後朝着楊眉問。

     “是呀,他——”楊眉應着,正要問什麼,蘇嫂接着就說:“他是趙光甫的仔。

    他爹跟人上山做土匪,現在還沒見回來。

    ” “他有母親吧?”全昭問。

     “有,”楊眉搶着說,“我問他了。

    問起他的爸爸,他就不肯講。

    ” “那一定是大人教的。

    大人都不肯講,小孩哪敢講呵。

    現在大夥都像十冬臘月藏在洞裡冬眠的蚺蛇沒聽到雷響,都在裝死。

    有的人還給财主佬的一點半點小便宜糊住了嘴,誰敢說呀!”蘇嫂不高興地說。

     她把最後幾隻芋頭切了,從床底下拉出籮筐來裝上。

     “我們找杜隊長去!”全昭果決地對楊眉說了,然後轉向蘇嫂說,“蘇嫂,我去嶺尾一趟。

    ” “你去吧,請杜隊長想個法兒吧,我們的人,腦筋真是跟半年不下雨的地一樣的,你拿镢頭刨也刨不開。

    ” 全昭和楊眉拿着罐頭殼子到了嶺尾村,找了好幾個地方也沒見到杜為人。

    她們就到磨坊去問丁桂,老頭說,見他和馬仔扛着鐵鏟同老鄉們一起到山腳那邊修車道去了。

    那邊車道坡陡,雨水一來,道上很滑,牛車不好上,挺礙事。

     “你們兩位找他什麼事呀?不進來歇一會兒啦,你們杜隊長可真是夠忙的了。

    ”老頭叨咕着。

     全昭和楊眉終于在勞動着的人裡頭找到了杜為人。

    她們請他到一邊來,把罐頭殼子給他看。

     “美國的牛肉罐頭?”杜為人看後沉吟片刻。

     楊眉把罐頭的來曆講了一遍。

     “你們看是什麼問題?”杜為人望了望她們,眼睛定定地盯着全昭,意思是要她回答。

     “我們就是因為搞不明白才來請示你嘛。

    ”楊眉心直口快地說。

     “我想會不會是他們土匪在山上,有什麼人給予接濟?飛機空投,還是什麼人給送去的?”全昭把亞升的父親是什麼人補充說了一些後,終于大膽地這樣說。

     “這不是沒有可能的。

    罐頭頂新,看,肉渣還沒洗淨呢。

    ”杜為人說。

    想了一下,接着又說:“參加暴亂那麼些人都回來了,就是他們幾個那樣死心塌地幹到底,為什麼?我們不得不想一想。

    你們剛進村那天的三聲槍響,現在還摸不到影子哩。

    最近這個村子又出現一張‘白頭貼’,說是誰殺了工作隊一個人,得大洋一百元。

    你看,敵人還在我們身邊打轉呢。

    ” “誰?”馬仔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他們身邊來,突然插進來問。

     “你——”杜為人回頭看是馬仔,才放了心。

    順便問他,趙光甫原先是一個什麼人,平日是幹什麼的。

     原來趙光甫也是個無田無地的窮戶,老婆靠三天兩頭趕圩販米賺回的腳力錢過日子;自己平素遊手好閑,憑靠做牛販的經紀人得點傭金過活。

    愛賭好吃,常常拖一身債。

    這回上山當土匪,多半是臨解放前輸給人家一筆款,人家天天追要。

    在家裡待不下,狗急跳牆,不得不幹。

    開頭,他是和另外幾個人——花心蘿蔔也在内,在附近山坳等國民黨的敗兵過路,他們就給人家搜身要錢,剝衣服。

    聽說,有一次碰上一個做官的給他們搶了,得了好多兩金子。

    ……那次花心蘿蔔沒有去,他就眼紅起來,說是要向解放軍告他。

    他害怕就上山了。

     “可不簡單。

    ”杜為人沉吟着。

     大家都沉默下來。

     “你們兩人看誰做這個工作?”杜為人看了看全昭和楊眉。

     她倆默默地看着這位嚴格的隊長,意思是說:“請你吩咐吧!” “你們多去同亞升的母親接近,好好做她的工作。

    ” 全昭說:“現在的一般群衆都還不敢同地主分家,好像有什麼把柄給人抓了的一樣。

    ” “什麼把柄呢?你們想了一下沒有?”杜為人問。

    他自己仍然在考慮。

     他們幾個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了下來。

    楊眉摘下一朵細細的荞麥一樣的花兒問馬仔叫什麼名字。

    馬仔搖搖頭,說是官話叫做什麼他說不上來,土話的意思是“報時辰”,每天到中午就開。

    楊眉覺得挺新奇,看了又看。

    旁邊有一株含羞草,馬仔拉楊眉轉過去看,他伸手一碰,草葉就像有知覺似的,慢慢縮瑟而低垂下來。

    楊眉十分驚異。

     馬仔說:“這東西能迷人:有的女人要制服她的丈夫,把它拿回去放在席子下面,讓丈夫睡上,他就變成怕老婆的了。

    ” “誰說的?你胡扯。

    ”楊眉說。

     “你不信呀?”馬仔反問一句,楊眉沒有睬他。

     “剛才在家時,蘇嫂說了幾句話,我看有點道理。

    ”全昭想了一會兒,對杜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