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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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廷忠吃完稀粥,找出柴刀和扁擔來,打算上山挑茅,順便砍回山竹來編個雞罩。

    他用手指試試刀刃,刀口鈍了,舀了一碗水,找塊磨刀石來,蹲在屋檐下磨刀。

     韋大娘拿着牛鞭子進來,見丈夫不慌不忙地磨刀,就抱怨道: “你盡幹那些不管用的事,這時候磨刀幹什麼,又要去砍牛骨頭吧。

    ”廷忠瞪了對方一眼,無可奈何地不作聲。

    給石頭滴了一滴水,又繼續磨起來。

     “去吧,我把牛車借來了。

    湊人家的牛車今天有空,把茅草都拉了回來,就省了一件事了,免得你來回跑他幾天。

    ” 廷忠頭也沒擡,給石頭滴了一滴水,繼續磨他的刀,仍舊不作聲。

     韋大娘看了他這個樣子正要發火,但不知怎樣,馬上又壓抑住了,改變了口氣,溫和地說: “鞭子放在這裡,去吧,牛和車都在谷場那邊哪!” 韋大娘把牛鞭放在丈夫的身旁,重新理一理頭巾,進屋去了。

     現在,田野上正鋪着一片橘色的陽光,河岸上的一帶樹林和村莊的當腰,橫挂着一道淡淡的霧霭,這霧霭在陽光照射下閃現着一條虹彩。

    田野很寂靜,彩色的野雞跑到光秃秃的田邊來尋食。

     廷忠趕着牛車,往山上拉茅去了。

    這天氣。

    出了太陽還是有點冷,廷忠坐在牛車上,兩隻手籠在袖子裡,鞭子挾在腋窩,讓牛慢吞吞地拉着走,等到發覺牛走得太慢了,才吆喝兩聲,可是,牛好像聽不懂他的話,擺了擺耳朵驅趕着蠅子,仍然邁着它的方步,車軸發出單調的吱吱的聲音。

     牛車從西頭沿着長長的村道,到了東頭時候,村口出來兩個人。

    一個是覃永秀,旁人卻管他叫“花心蘿蔔”,是個講話好聽、幹活稀松的人。

    解放前趕賭場時候,吸過煙毒,現在臉色還是瘦黃瘦黃的,好像老也睡不夠的樣子,他腰上别着一個竹籠,扛着一把鋤頭。

    另外一個叫蘇紹昌,是這個鄉的農會主任。

    他穿一身沒洗過水的青色的土布衣服,提着一隻籃子,籃蓋下露出一截臘肉和一炷香。

     “廷忠,上哪兒去?”花心蘿蔔緊跟上來就喊。

     廷忠回頭來看了看他們兩個,說是到馬鞍山拉茅。

    另外向蘇紹昌看了看,問: “蘇主任穿那樣整齊去哪裡做客呀?” “上那坪去一趟,今天是給老丈人遷墳。

    ”蘇紹昌說。

     “正好我們同一段路。

    ”花心蘿蔔說。

     “你去哪兒?”廷忠這才問着花心蘿蔔。

     “我去山上挖點冬筍。

    ” 車突然停下來,牛張開兩條後腿要拉屎。

     花心蘿蔔趁勢爬上車床上來了。

     蘇紹昌也想上車來坐,又怕車上塵土把新衣裳弄髒了,正猶豫,花心蘿蔔卻伸開手來把他拉上去了。

     “不是我自己家的牛,給你們拉坐,叫東家看到多不好呵!”廷忠對花心蘿蔔坐上車來,有點不高興。

     “什麼人的牛呀,不是覃三叔家的嗎?别擔心,這牛還是我幫他老人家買下的呢。

    ” 廷忠不再說什麼。

    車子又發出單調的吱吱的聲音,慢吞吞地移動。

     “蘇主任,你使用的牛多,比我們在行。

    你看這隻牛怎樣?自從我幫他老人家買回它來,他家就一年比一年興旺,人家都說這牛是護家寶呢。

    ” “他的家是打那年移葬了祖公以後才發起來的,哪裡是你買的這隻牛,——你才買回幾年?我說,人要想發家,離了風水八字是不行的。

    ” “風水八字固然要緊,有好風水八字,要是叫災星進了門,也是會克扣掉的。

    ” “既然是這牛護了他的家,那他該領你的情啰!” “他再領情也不能給我們全包下來嘛。

    其實……”花心蘿蔔講到這裡,忽然警覺地看了廷忠一眼,馬上改了口氣,“他家這幾年開銷大,也沒有什麼了。

    ” “開銷再多也用不到他的零頭。

    ” “你不能這樣說。

    他老人家經常就愛周濟孤兒寡婦的,這個來那個去,數目可也不少。

    ” “咄!咄!快點走!”廷忠揚着鞭子催着牛。

     “反正我們不是他的管家,不知道他的底細。

    ”蘇紹昌冷淡地說。

     田野上逐漸有人出現了。

    有挖花生的,有掘荸荠的,也有鏟草皮灰的,有的卻挑着青菜,挑着沉重的谷米,三個兩個的往圩場的路上走。

    牛群也放出來了,牧場上牛群在那兒蠕動。

     這時候,溪水邊傳來女子唱的山歌。

     “聽。

    誰唱的?多好!要是同舊時那樣,興趕歌圩,保管她能挑回一擔彩頭來。

    ”花心蘿蔔說。

     廷忠和蘇紹昌都沒作聲。

     歌聲停了一下,又唱起來: 生不離來死不離, 生死我倆共堆泥; 一塊石頭丢落水, 石頭浮面才分離。

     “這歌子可是同一盆炭火似的,把人都弄得暖酥酥的。

    ”花心蘿蔔貪饞地說。

     “你猜是誰吧?”蘇紹昌問。

     “咄!咄!快點走!”廷忠又揚着鞭子趕着牛。

     “猜不着。

    我們老了,這都是他們後生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