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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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廷忠他父親還在世的時候,水田、牛車、耕牛都是自己家裡的,一家人過着自給自足的日子。

    每天清早,廷忠把牛趕到河邊的草坪放青,黃昏時候讓牛到河裡飲水,順便割回一筐豬菜。

    春天來了,他就向學校請農忙假,到山裡采蘑菇,挖竹筍;秋後,就在地裡裝野雉,在水塢裡撈魚蝦。

    在他的小天地裡是那樣的滿足,那樣的樂趣。

     就在那樣的歲月當中,有一回,正是臨近端午節,廷忠同則豐幾個小夥伴到山裡去燒草木灰,準備拿回家來濾成枧水,等過節時候蒸粽子。

    很巧,他們發現在一株野石榴的枝丫上有一窩野蜜蜂。

    大家高興得不得了,都說端午節吃粽子不用買糖了。

    則豐沒等大家商量好,拿起柴刀跑去樹根就砍。

    樹幹一震動,蜜蜂飛開來。

    玉英躲不及,叫蜂蜇了,禁不住哇哇哭起來。

    别人立時折下樹枝和蜂搏鬥。

    廷忠卻馬上用火柴點上一把枯草跑到樹根去燒起來,蜜蜂見了煙才飛散了。

     火熄了,樹丫上剩下豬肚子似的蜂巢。

    則豐頭一個跑去把樹丫砍了,拿下蜂蜜。

    大家又都高興得不得了,玉英抹了眼淚,不覺笑了。

     “哎呀!大家看,誰長了一隻角啦!”則豐用着眼色,叫大家看玉英眼角上腫起的傷口。

    玉英被則豐這樣奚落,又要哭的樣子。

     “給我!”廷忠伸手向則豐要過蜂巢來。

     “為什麼給你?是我砍下來的。

    ” “不是我把火燒了,你能砍得下來?” “見者有份,誰也不能獨占。

    ” “先拿來給玉英的傷口擦一擦嘛。

    ”廷忠認真地說。

     則豐再不作聲。

    廷忠接過蜂巢來,挑出兩隻幼蟲,把它往玉英的傷口塗抹。

     “好一點了吧?”廷忠關心地問。

     玉英默默地點了點頭,深深地盯他一眼,好像是頭一回認識似的。

     從那以後,不論是春天挖竹筍、秋天采野石榴,還是冬天打柴禾,玉英同廷忠都是常常在一起。

    有時,玉英的柴禾打得少了,廷忠就分給她一部分;有時,廷忠的野石榴采得不多,玉英就分給他幾隻。

    有一回,廷忠放牧剛下崽的母牛,卻跑去找蟋蟀去了。

    母牛闖進了菜園,把蘿蔔和茄子糟蹋了好大一片,回家來,經不起父親的一頓打罵,逃了出來,躲到村頭的土地廟裡。

    黃昏時候,玉英出來挑水見了他,知道他還沒吃晚飯,回家拿了幾隻蒸好的大紅薯來給了他。

     “有蜈蚣和長蟲出來可不得了,走吧!”玉英等他吃完了紅薯,催着他回家。

     “呵哈,捉住你倆了!”突然,從牆邊的缺口跳過來一個人,把他們都吓了一跳。

    這人顯然是在牆外剛拉完屎,他一邊系褲帶,一邊嬉皮笑臉地追問: “你倆在搞什麼鬼?” “永秀!”玉英看出了這人,馬上闆起小臉蛋,鎮定地說:“你不要亂嚷,人家廷忠叫他爸爸打了,不敢回家,你還不幫助人家,反倒來吓唬人!” “呵!”這個叫永秀的人,幸災樂禍地歎了一聲,接着就說,“我知道了,原來你倆是一對兒。

    ” “什麼一對兩對的?”玉英厭惡地盯了永秀一眼。

     “你們不是一對兒?前回我在你水桶裡喝口水,你為什麼罵人哪?” “你是真的喝水嗎?讨厭你!” “讨厭你!”永秀學玉英的聲調說了一句,随即哈哈地笑了兩聲,吹着口哨,跳出牆外,走了。

     “往後他更要胡說八道了!”廷忠擔心地說。

     “他愛怎麼說都好,我不怕!”玉英表現很堅決。

     以後,村裡的小夥伴,一見到玉英同廷忠在一塊的時候,果然,在他倆後面“小兩口”、“小一對”地叫起來,弄得廷忠有時隻好避開,故意裝聽不見。

     因為小夥伴們這樣叫得多了,自然也就引動着做父母的人的心思。

    正是廷忠的父親還沒吃官司那年,玉英的母親曾當着廷忠姨媽的面流露過這樣的意思:玉英是她的獨生女,不想把她嫁得太遠,如果廷忠的媽不嫌棄,把她同廷忠配成對,倒是好姻緣。

    随後廷忠的媽果然買了八封“玉袋糕”托個媒人去楊家拿過玉英的年庚八字來,請村裡一位老先生合了合。

    算命的老先生說是玉英倒是個好命,隻是同廷忠配對合不到一塊。

    但是,這位算命先生平素的講話不大靈,廷忠的媽愛聽不聽的,打算請别的先生另外合一次看再說。

    誰知不久,廷忠的父親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