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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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我從沒有殺過驢和馬。

     我做的事更壞。

     是的,更壞。

     有多少夜晚,我不光在火山口徘徊。

     我還看見了車廂。

     我重溫了那六個日日夜夜在車廂裡發生的一切。

     我重又看見了那六個黑夜,在那六個黑夜裡,第五個黑夜,有如一個噩夢,永遠不會消退。

     正如我在前面已經說過的,他們把我們分成兩列之後,便把我們趕往S城的火車站。

    我們都是“外來人”。

    有些人富裕,有些人窮困。

    有些人來自城市,有些人來自鄉村。

    差異卻很快就消退了。

    他們把我們推進一些偌大的無窗車廂裡。

    木頭地闆上有一點幹草,但那些褥草早已弄髒了。

    在正常的情況下,三十來個人可以在那裡坐下,但必須擠在一起。

    而看守們卻往裡面放進了一倍多的人。

    隻聽得一片喊叫聲、抱怨聲、抗議聲、哭泣聲。

    一位老人倒下了。

    靠近他的一些人試圖将他扶起來,然而,看守們正繼續放進别的囚徒,遂使人的流動急劇而不連貫,洶湧而難以逆料,于是,那位老人便被本欲救他的人們踩在了腳下。

     那是車廂内第一個死亡的人。

     幾分鐘之後,貨物裝載完畢,看守推上滑動鐵門,拉下了插銷。

    黑暗沖我們迎面撲來。

    日光隻能通過幾個很細小的縫隙鑽進來。

    火車随即開動。

    巨大的震動使我們這些人互相挨得更緊。

    旅行開始了。

     就是在那樣的狀态下,我認識了大學生克爾瑪。

    偶然性讓我們并排坐在一起。

    克爾瑪坐在我右邊,而在我左邊,是一個年輕的婦女,非常年輕,還有她的隻有幾個月的孩子,她把孩子緊緊抱在懷裡,始終如此。

    我們能夠聞到她的一切,她的熱氣、她的氣味,她皮膚的氣味、頭發的氣味、她的汗味、她衣服的氣味。

    所有的人隻要一動,周邊的人也得跟着動。

    誰都沒法站起身來,也沒法移動位置。

    車廂一碰撞,我們也得互相碰撞,而且更厲害。

    人們一開始還壓低聲音說說話,後來便完全緘默下來。

    也有哭泣聲,但非常少。

    有時可以聽到哪個孩子在哼一首歌曲,但大多數時間都是一片沉默,隻有沉默,以及車軸的聲音,鐵輪在軌道上擦過的聲音。

    有時火車一走就是幾個小時,有時又突然停止不動,誰也不知道停在什麼地方,為什麼停車。

    整整六天,車廂大門隻微微開過一次,那就是第五天的清晨,開門不是為了讓我們走出車廂,而是為了幾隻看不見臉的手朝我們扔過來幾桶溫水。

     克爾瑪和我,我們與别的更有遠見的人不同,我們沒有帶任何可吃或可喝的東西。

    但奇怪的是,最初幾天我們總算沒有因不吃不喝而過分受苦。

    我們悄悄說着話。

    我們回憶與首都有關的人和事,我們讨論曾經讀過的書,談論在大學認識的同學,還談到我和烏利·雷特經常去觀賞的咖啡館,而出身富裕人家的克爾瑪卻在裡面與同學一起喝熱燒酒,喝啤酒,喝大杯的奶油巧克力飲料。

    克爾瑪對我談到他的家人,他做皮貨批發生意的父親,還有他的母親,她成天在他們河邊的寬大住宅裡彈鋼琴,他的姐妹,一共六個,從十歲到十八歲。

    他還對我說到她們的名字,但我沒有記住。

    我呢,我對他談到艾梅莉亞和費多琳,談到我們的小鎮,小鎮周圍的風景,泉水、森林、花卉和牲畜。

     整整三天,我們就這樣在車廂的黑暗和又臭又熱的空氣裡用話語充饑解渴。

    夜裡,有時我們能睡一會兒,但沒法睡覺時,我們會重拾話題。

    那位婦女緊緊抱在懷裡的孩子沒有一點聲音。

    媽媽把奶頭給他時,他含着,不給他時,他從不主動要求。

    當他将乳頭含在小嘴裡時,我看見他瘦削的臉頰窩下去想吸點乳汁,但乳房軟塌塌的,裡面似乎空空如也,娃娃很快便對幹吸乳頭感到厭倦。

    于是他媽媽往他嘴裡倒點水,水是從一隻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