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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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飛。

    我腦袋裡的血太多了,有時感到刺痛。

    不過,我在有一刻仍然聽見他們站起來,往房門走去了。

    在開門之前,鎮長還說了幾句話,然後提了最後一個問題,這個問題讓我特别吃驚,因為他的聲音都變了,而他這個人是啥也吓不倒的,我覺得他聲音裡有幾分害怕。

     “‘我們甚至不知道您的姓名……’ “‘現在還有什麼重要性……姓氏,那不算什麼,我可以什麼人都不是,也可以是所有的人。

    ’‘另外那個人’回答他說。

     “‘我一直想問您一件事,’奧施威爾沉默好長時間之後又說,‘這件事困擾了我很久……’ “‘請說吧,鎮長先生。

    ’ “‘您來到這裡是否受人委派?’ “‘另外那個人’笑起來,你知道,他那細聲的笑,跟女人的笑差不多。

    過了好長時間,他最後說道: “‘一切取決于您的信仰,鎮長先生,一切取決于您的信仰,我請您自己來判斷……’ “說罷,他又笑了起來。

    這笑,我起誓,布羅岱克,讓我感到背上發冷。

    ” 施羅斯竹筒倒豆子,說完了。

    他看上去已精疲力竭,同時卻因為與我說了心裡話而倍感輕松。

    我去找來兩隻酒杯和一瓶燒酒。

     “你相信我啦,布羅岱克?”他問我,帶着些許憂慮,我正在将兩隻酒杯斟滿。

     “我為什麼會不相信你呢,施羅斯?” 他迅速低下了頭,喝他的酒。

     在我準确轉錄的文字裡,或在多少有些類似的文字裡,無論施羅斯對我叙述的是真是假,無論他複述的那些對話是否發生過,一個毋庸置疑的事實是,“另外那個人”并沒有離開小鎮。

    同樣毋庸置疑的是,五天以後,當大雨停歇下來,太陽重新出現在天空,一群一群的人開始走出家門時,從坊間所有人的交談裡都能聽到鎮長和“另外那個人”會談的最後那段對話。

    這樣的事情,比最幹燥的火絨還危險,正巴不得馬上燃燒起來呢!假如我們有一位頭腦正常的神甫,用幾句細心斟酌的話語和些許理性,他就能澆上幾桶聖水将那一切撲滅。

    然而,恰恰相反,派佩神甫在接下去的禮拜天在講壇上講到“反基督”和“最後的審判”,講了一些不知什麼樣亂七八糟的東西,他那些醉醺醺的谵語無異于火上澆油。

    我也不知道誰說了“魔鬼”這個詞,是他還是另外一個人,但這個詞對大多數人都起了作用,人人都在頃刻間感到了恐懼。

    如果說“另外那個人”不願說出自己的姓名,我們小鎮倒給他找到了一個名字。

    量身定做的名字。

    多少世紀以來這個名字一直派了很大的用場,但它永遠經久耐用,永遠卓越。

    靈驗。

    一錘定音。

     愚蠢是一種疾病,它與恐懼相得益彰。

    愚蠢和恐懼互相滋養肥壯,産生壞疽,壞疽巴不得四處擴散。

    派佩神甫的說教與“另外那個人”可能說過的話攪和在一起,那真是再妙不過的混合物! 而他,竟什麼也沒有料想到。

    他繼續出門散步,直到九月三日,禮拜二,看見再沒有人回應他的招呼,看見與他相遇的人們一個勁畫十字,他似乎也并沒有感到驚奇。

    再沒有孩子跟在他後面了。

    孩子們受到家長訓誡之後,在一百米以外看見他便拔腿就跑。

    有一次,那些最大膽的甚至沖他扔了幾塊小石頭。

     每天清晨,他習慣去馬廄探訪他的馬和驢。

    然而,盡管佐爾茨内爾大爺事先有所承諾,而且得到了預付金,他卻發現自己的牲畜已經無人照管。

    飲水槽空空如也。

    食槽也一樣。

    他并沒有抱怨,自己做了需要做的事,用草給馬和驢擦身,将它們洗刷得幹幹淨淨,還在它們耳邊說話,讓它們放心。

    尤麗葉小姐露出發黃的牙齒,蘇格拉底先生點點頭,搖搖短小的尾巴。

    那一切都發生在禮拜一晚上。

    我親眼看見了那一幕,我在森林裡待了一整天之後正好回家經過那裡。

    “另外那個人”沒有看見我。

    他背對着我。

    我差點走進馬廄,打個噴嚏,說句話,但我沒有那樣做。

    我停在門口。

    那兩頭牲畜倒看見了我。

    它們用溫柔的大眼睛注視着我。

    我停了一陣,希望其中一頭牲畜示意我在那裡,尥尥蹶子,咕哝兩聲,但什麼也沒有。

    一丁點反應都沒有。

    “另外那個人”繼續撫摩着它們,背對着我。

    我隻好重新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