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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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字台旁邊,而且再也不理會鎮長和迪奧代姆。

    他們倆便悄悄從帳篷走了出來。

     幾個鐘頭之後,我的命運便鐵闆釘釘了。

     我前面談到過的“覺醒聯誼會”在施羅斯客棧緊裡頭的一個小包間裡開了會。

    迪奧代姆也列席了會議。

    在他給我的信裡,他起誓說他不是這個聯誼會的成員,那是頭一次請他參加會議。

    那又有什麼重要性?第一次,最後一次,那能改變什麼?迪奧代姆沒有說出與會者的姓名。

    他隻提到與會者的人數。

    除了他,一共還有六個人。

    他沒有提及奧施威爾,但我估計奧施威爾準定是其中之一,是他報告了阿道夫·布勒關于蝴蝶的獨白。

    他們仔細掂量了上尉的話。

    他們明白了必須明白的東西,或者不如說他們明白了他們很願意明白的東西。

    他們認為他們自己就是那些“火焰王”,即上尉談到過的那種遐迩聞名的蝴蝶,因此,為了生存,他們必須将那些不屬于他們種群的人從他們的群體裡排除出去。

    每個人都取一個小紙條把他心目中壞蝴蝶的名字寫在上面。

    我估計是鎮長把名單收集起來,然後念了上面的人名。

     所有的小紙條上都寫着兩個名字:西蒙·弗裡普曼和我。

    迪奧代姆對我發誓說他沒有寫我的名字,但我不相信。

    即使那是真的,其餘的人後來也很容易說服他相信寫我名字的必要性。

     弗裡普曼和我一樣,都不是出生在本鎮,長得也不像本地人,眼睛的顔色太深,頭發太黑,皮膚都是深褐色。

    我們都來自遠方,過去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家庭都有一段痛苦而久遠的、颠沛流離的曆史。

    我曾談到我自己是如何來到這個小鎮的,坐在費多琳的大車上,經過無數的斷壁殘垣和死人堆,既失去了父母,也失去了記憶。

    至于弗裡普曼,他來到小鎮比我早十年,當時隻能用費多琳教給我的那種古老語言連綴着講些含混不清的字詞。

    因為很多人都不懂他的話,大家就叫我當翻譯。

    他好像大腦曾受過重傷。

    他不停地重複說着他的姓名,但除此之外,他對自己的一切都不甚了了。

    由于他顯得十分溫和,這裡的人倒不排斥他。

    大家在富爾滕豪農莊屬下的一個谷倉裡替他找到一張床。

    他很勇敢。

    他常常去這家或那家幫忙,打短工,收割草料、耕地、擠奶、伐木,從不表示厭倦。

    主人不開工資,隻管飯。

    他從不抱怨,還喜歡吹口哨,吹的都是大家不熟悉的小調。

    大家領養了他。

    他也讓大家毫無困難地馴養了他。

     西蒙·弗裡普曼和我,我們因此成了“外來人”—敗類加外地人—某些時候,當一切還順利時,大家可以容忍的;一切不順利時,大家便奉獻出來當犧牲品的蝴蝶。

    奇怪的是,那些決定把我們出賣給布勒的人—也就是把我們趕向死亡的人,他們不可能不知道這點!—竟一緻同意饒費多琳和艾梅莉亞一命,而她們倆卻都是壞蝴蝶呀。

    我不知道是否應該把這種疏忽、把這種饒她們一命的願望說成勇氣。

    我甯願認為這樣的舉動屬于贖罪的範疇。

    那些揭發我們的人需要在良心上保持一塊未受損害的淨土、一塊尚未被惡污染的處女地,這樣一塊淨土可以讓他們忘記他們犯下的一切,最起碼可以讓他們帶着犯罪感不顧一切地生活下去。

     臨近午夜,士兵們便沖我們家破門而入了。

    此前不久,那些在施羅斯客棧開會的人曾去見過布勒上尉,并把我們兩人的名單交給了他。

    迪奧代姆也在其中。

    他在信裡說他哭了。

    他哭了,但他也去了那裡。

     我還沒有來得及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大兵們已經闖入了我們的卧室。

    他們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拖到外面,而艾梅莉亞大聲叫喊着,使勁抱住我不放,而且試圖用她孱弱的拳頭打那些當兵的。

    士兵根本不把她當一回事。

    費多琳則老淚橫流。

    我感到自己又變成了那個丢失的小男孩,我知道費多琳在那一刻也跟我想的一樣。

    這時,我們已經來到大街上。

    我看見西蒙·弗裡普曼雙手剪在背上,在兩個大兵中間等着。

    他向我微笑,問我晚上好,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他還對我說,天氣不算太熱。

    艾梅莉亞試圖擁抱我,但被他們推開了,她摔到地上。

     “你一定要回來,布羅岱克!你一定要回來!”她大叫着,而她的話卻引來大兵們一陣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