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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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回到第一天。

    或者不如說第一個晚上。

    “另外那個人”到達我們小鎮的那個晚上。

    我談過他同德費爾家的老大不期而遇,但我沒有談過他稍後來到客棧的情況。

    我曾三次讓三個不同的證人給我叙述當時發生的事:施羅斯本人,面包師傅梅尼居·維爾弗勞,他當時已經去客棧喝酒,還有多麗絲·克拉特邁爾,一個臉色紅潤、頭發淡得像幹草的年輕姑娘,她正好在那一刻經過那裡。

    還有别的證人,客棧的裡裡外外都有,但我詢問的這三個人陳述事實的方式正好相同—細節大緻吻合—所以我認為沒有必要走得更遠。

     “另外那個人”從他的坐騎上下來,同德費爾家老大談過話之後,便繼續走在一條條大街上,手裡牽着馬缰繩,驢子在他們身後幾步遠的地方跟着走。

    來到客棧門前,他把缰繩系在環子上,然後,他沒有像其他所有人那樣,也就是說推開店門走進去,他敲了三下門,随即等在那裡。

    他這個動作是那樣非同尋常,結果反而讓他等了很久。

    “我以為他是個鬧劇演員,”施羅斯對我說,“要不就是個大孩子!”總之,什麼動靜也沒有。

    人家沒有給他開門,而他,他也沒有把門推開。

    已經有幾個人停下了腳步,其中就有小多麗絲。

    他們停下來是為了觀賞這裡出現的奇異現象:馬、驢、裝載的東西,還有那奇裝異服的家夥,他站在門前,撲了粉的圓臉上挂着微笑。

    幾分鐘過後,他又在門上敲了三下,敲得更幹脆、更用力。

    “到這會兒,我心想,出了點不尋常的事,我便去看了看。

    ” 于是,施羅斯打開了店門,他同“另外那個人”面對面站在那裡。

    “我險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家夥是從哪兒鑽出來的?從馬戲團還是從神仙故事裡出來的?”但“另外那個人”并沒有給他時間恢複鎮靜。

    他摘下帽子,露出他全秃的圓腦袋,握着那頂滑稽的帽子向店主行了一個禮,顯得靈活而儒雅。

    他說:“我向您緻敬,先生。

    我的朋友們—”說到這裡,他指了指驢和馬—“和我本人走了很長的路,旅途十分勞累。

    您能否垂愛接納我們住宿?當然,我們有能力付賬。

    ” 施羅斯堅信“另外那個人”說的是:“我向您緻敬,施羅斯先生”,但小多麗絲和維爾弗勞起誓說不是那回事。

    顯然,那滑稽客人的出現和他向店主提出的要求讓施羅斯吃驚得回不過神,所以他一時間有點心不在焉。

    “我呢,我真不曉得立馬能回答他啥!有多少年咱這兒沒來外人了,除了你知道的那些家夥!再說,他講那些話,用的都是内地的語言,不是我們的方言,我的耳朵,它已經不習慣聽那種話了。

    ” 梅尼居·維爾弗勞對我說,當時,施羅斯有好一陣沒有答話,隻顧盯着“另外那個人”瞧,撓着自己的腦袋。

    至于他,“另外那個人”,他好像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笑呵呵的,仿佛那一切都很正常,好像時間在一個狹窄的管道裡一點一滴地流失完全無關緊要。

    “連他的驢和他的馬都紋絲不動,”說話的是多麗絲·克拉特邁爾。

    “那兩頭牲口看着施羅斯,它們的眼睛顯得非常聰明。

    ”她向我報告這些情況時,身子有點發抖,說畢,她畫了兩次十字。

    在我們這裡,如果說大多數人認為上帝是離《聖經》和香火很遠的神,鬼魂卻不一樣,鬼魂離大家很近,而且許多人相信自己在某月某天曾經看見過。

     施羅斯最終還是開口說了話。

    “他問客人準備住幾夜,”維爾弗勞說。

    我去拜訪他時,他正在揉面。

    他光着上身,胸脯粘滿了面粉,眼睛邊上也如此。

    他雙手捧着大面團,舉起來,轉過來,再把面團扔到和面槽裡,重新揉搓。

    他跟我說話卻并不看我。

    我在兩袋面粉和柴禾之間找到一個座位坐下。

    爐火已經呼呼叫了一個時辰,小小的房間好像在燃燒的木頭氣味裡蒸煮。

    “對方好像考慮了一會兒,而且一直在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