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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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摘下自己的手套,又軟又精緻的漂亮皮手套,用手撫摩它的頭頂。

    看着他們倆的表情誰都會感到非常奇怪,隻見那條狗顯出平靜而幸福的樣子,乖乖地接受着撫愛,而通常在我們當中是不會有任何人真正接近這條狗的,更别說撫摩了。

    “另外那個人”呢,他一邊用不戴手套的手撫摩着那條狗,一邊注視着它,仿佛對方不是一條狗而是一個人。

    這天清晨,這條老狗的眼睛顯得又明亮又模糊。

    它在我身邊走了一會兒,時不時發出一聲短暫而惆怅的呻吟。

    它一直低着頭,仿佛驟然間它感覺自己的頭過于沉重,而且裡面承載着太多痛苦的意念。

    它在烏爾比山泉附近離開了我,随即在通向河邊的那條小巷裡消失了。

     我有我的想法,在剛過去的這個我時刻被驚醒的不眠之夜,我曾翻來覆去地琢磨過這些想法:我必須同鎮長奧施威爾談話。

    我必須見到他,讓他對我講講他們所有的人到底要求我幹什麼。

    我幾乎到了懷疑自己的程度,我懷疑自己是否真正聽懂了戈布勒适才說過的話,我是否在夢裡看見他坐在那個石凳上;昨夜在客棧發生的那一幕,我周圍那鉗子樣的一個個身子,那老虎鉗樣的一張張面孔,那要求和那承諾,那一切是否都是用編織我某些奇怪夢境的材料編織而成的? 奧施威爾的住宅是唯一真正緊靠森林的宅院,也是全鎮最大的宅院。

    它給人以富裕和強勢的印象,其實那隻不過是一個農莊,一個古老、昌盛、殷實的農莊,屋頂寬大,四周牆壁上鑲嵌着花崗石和砂岩的凹凸方塊,然而人們都把它看做城堡。

    而且我可以肯定,奧施威爾本人間或也把自己當做城堡主人。

    他不是壞人,盡管他醜陋得活像穿着全套禮服的蠻子兵。

    有些人愛瞎說,說在他經常出入舞廳的年齡,正是他的醜陋令人難以置信地使他成了情場上的勝利者。

    人們老喜歡說話,而且經常是空口說白話。

    真正可信的是,奧施威爾最終娶了方圓數裡最富有人家的姑娘伊爾德·波彭海默,姑娘的父親擁有五個鋸木廠和三個磨房。

    除了遺産,她還給他生了兩個長得跟父親一模一樣的兒子。

     體貌相似,這不算什麼。

    我是就過去而言,因為這兄弟倆畢竟已經去世了。

    那還是戰争最初期發生的事情。

    他們的名字刻在小鎮裡建造的紀念碑上,紀念碑立在教堂和墓地之間,碑上雕塑了一位裹在大披巾裡的婦女,她跪在地上,不知是在祈禱還是在反複思考着報仇。

    京特爾與格布拉特·奧施威爾,二十一歲,十九歲。

    我的姓氏也镌刻在紀念碑上,但因我已經生還,養路工貝倫施博爾格把我的姓氏抹掉了。

    他費了好大的勁。

    要抹掉刻在石頭上的東西畢竟是很棘手的。

    因此,我仍舊在紀念碑上看出了我的名字。

    這讓我發笑,但卻讓艾梅莉亞感到毛骨悚然。

    她始終不喜歡經過那裡。

     也有人竊竊議論,說奧施威爾就因為兩個兒子死才當上了鎮長。

    不過,那兩個淘氣的年輕人死得可算不上英勇。

    他們是在夜間崗哨裡像孩子一樣舉着手榴彈玩耍而喪命的。

    其實,他們倆真的還是大孩子,他們以為戰争一下子讓他們變成了男人。

    爆炸聲一直傳到鎮裡。

    那是第一聲爆炸。

    所有的人都朝觀察哨所跑過去,哨所修在邊境的公路上,正好在舍恩貝赫牧場的正中,在牧場地勢最高的部分,那部分形成了一個小丘,小丘隐蔽在一塊大岩石後面,岩石上長着碧玉色的地衣。

    什麼也沒有剩下,既沒有了崗亭,也沒有了大孩子。

    其中一個正用雙手緊壓着肚子,試圖堵住腸子流出來。

    另一個的頭被斬斷了,眼睛定定地瞧着我們。

    事故後的第三天,他們被裹在白色的麻布裡,放在細木工菲克斯海姆用橡木闆精心拼成的棺材裡埋葬了。

    那是我們第一批死亡的人。

    本堂神甫派佩當時還隻喝水不喝酒,他為此講了一次道,說那是一次偶然事件,也是一種解脫。

    我們當中很少人能理解他的意思,但大家都很喜歡他選用的字眼,他用的字眼大多數很稀罕或很古老,他念起來彈音很長,餘音缭繞在我們那小教堂的立柱間、拱頂下、焚香的煙霧裡、蠟燭的柔光以及彩畫玻璃當中。

     我走進農莊的院子裡,在這個時辰院子還很冷清。

    莊院很大,它本身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村莊,四周圍着堆積如山的一堆堆廄肥。

    農莊進口處有一扇偌大的通地道的木制旋轉門,大門漆成鮮紅色,門上雕刻有栗樹葉圖案,門中央有一行本地話寫就的字,大意是“腹心相連”。

     我經常琢磨這句話的意思。

    有人對我說是奧施威爾的祖父讓人刻上去的。

    我說“有人對我說”,其實就是指小學教師迪奧代姆對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