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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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鐵門簾,施羅斯客棧也做一些食品雜貨買賣。

    它也是幾家咖啡店中人氣最旺的一家。

    這家客棧擁有兩個廳堂:大廳堂在客棧前沿,周圍的木牆已被熏黑,地闆上覆蓋了一層木屑,當人們進店時,幾乎人人都差點摔到木屑裡,因為必須下兩級很陡的台階,而粗砂岩台階中央已被接二連三成千上萬的酒客踩得凹了進去。

    小廳堂在客棧後店,我從沒有看見過它。

    一扇很雅緻的落葉松木門将前廳和後廳隔開,門上刻了一個日子,1812。

    小廳堂是專為某些人保留的,那些人每個禮拜在那裡聚會一次,禮拜二晚上,他們在那裡喝酒,吸的是他們自己田地裡種植的煙草,用的是镂空瓷管煙鬥,也吸一種不知在何處制造的劣質雪茄煙。

    他們還将這樣的聚會美其名曰“覺醒聯誼會”。

    對一個怪怪的社團而言,那是個挺滑稽的名字。

    誰也不清楚這聯誼會是什麼時候建立的,也不知道什麼是它的奮鬥目标、如何入會,更不知道誰是會員,當然有那些殷實的農場主,也許還有克諾普夫先生、施羅斯自己,還有鎮長,那還用說,鎮長漢斯·奧施威爾,他是本地占有财富最多的人。

    誰也不知道他們在那裡搞什麼名堂,聚在一起時都說些什麼。

    有些人猜想說,鎮裡某些最重要的決定是在那裡做出的,一些非同尋常的公約和承諾也是在那裡締結或确認的。

    另一些人幹脆揣想他們無非是在那裡喝燒酒、玩跳棋或玩撲克牌,還一邊吸煙,一邊開玩笑。

    也有一些人硬說他們曾聽見從下邊門縫傳出的音樂聲。

    也許小學教師迪奧代姆知道真相,他喜歡到處尋根究底,在文件裡,在人們的腦子裡,他總是那麼如饑似渴地探究事物的正反兩面。

    然而,可惜呀,這可憐的人再也不會來這裡談論此事了。

     我幾乎從來不去施羅斯客棧,因為,我應該承認,迪特爾·施羅斯讓我感到别扭,他那潛伏特務一般陰險狡詐的眼神,他那在粉紅色秃腦袋下面老滲出汗液的額頭,他那些發出髒包紮布臭味的黑褐色牙齒都讓我不舒服。

    再說,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自從我在戰後回到家裡,我并不謀求參與社交聚會。

    我已經習慣了清靜的隐居生活。

     在“發生過的事”那天晚上,是老費多琳派我去客棧買缺少的黃油。

    她想烹制小油酥餅。

    平時,都是她自己去采購食物和生活必需品,但是,在那個兇險的夜晚,我的波樸切特高燒卧床,費多琳在她枕邊為她講《可憐的裁縫比利西》的故事,那一刻,我的妻子艾梅莉亞正在她們身邊輕輕地哼唱着她自己的歌曲。

     此後,我老在想那黃油,那一小塊我們食品貯藏室當時缺少的黃油。

    人,永遠也搞不清楚一個人的生命曆程在多大程度上取決于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物,一塊黃油、為别人讓出的一條小道、人們跟蹤或逃避的一個影子、誰選擇用些許鉛彈射殺或饒命的一隻烏鸫。

     波樸切特睜大她極其明亮的美麗眼睛傾聽着老婦人的話音,我昔日常聽不厭的話音,話音從那同一張嘴裡發出來,同一張更年輕的嘴,而如今這嘴裡已經沒有了牙齒。

    波樸切特用她那雙發着高燒的黑眼睛注視着我。

    她雙頰泛出歐洲越橘的顔色。

    她沖着我微笑,一邊向我伸出雙手,在空中拍打着,一邊像雛鴨一般牙牙唔唔地說:“爸爸,回來,我爸爸回來!” 我出門時,耳畔還回響着我孩子的樂音和費多琳喃喃的話語: “比利西瞥見三個騎士出現在他的茅草屋門口,騎士們的甲胄已經舊得發白了。

    三個騎士手上都握着一支紅棕色長矛和一個銀盾牌。

    看不清楚他們的面孔,甚至看不清他們的眼睛。

    夜深時經常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