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1月至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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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都沒發現。

    這時布蘭肯霍恩出現,還以為警方要來逮捕我。

     5月19日,星期五 布蘭肯霍恩建議羅瑪莉·舍恩貝格和我搬去所謂的“訪客宿舍”;那是一棟位于一小片樹林中央、十分漂亮的大木屋,專門為某批重要訪客準備,但這批訪客卻一直沒有出現。

     柯尼希斯瓦特5月26日,星期五 和羅瑪莉·舍恩貝格一起溜到柯尼希斯瓦特住幾天。

    舒倫堡伯爵載我們去,因為他也打算回他自己的鄉間别墅,那地方距離梅特涅城堡不遠,省了我們坐一趟恐怖的火車。

    雖然我已向辦公室請假,但我們仍然像密謀者似的偷偷在車站後碰面,羅瑪莉和我分頭走,免得引起太多人注意。

    我們甚至隻提了裝衣服的包包,免得被人看見我們提皮箱。

     天氣雖然不太好,但鄉間美極了,丁香和蘋果樹都開滿了花。

    我們在路旁吃午餐。

    路程因為羅瑪莉耽擱不少時間,她不斷看見親戚的城堡,不時提議轉進城堡裡去“喝下午茶”,令司機十分氣結。

    後來我們終于在特普利茨停了一下,同阿爾菲·克萊裡和他姐姐伊莉莎萊克絲·貝耶—拉圖爾喝茶。

    能再見到他們,我非常高興,自從1940年對法戰役後,我就沒來過這裡。

    那個時候,他們好替兒子擔心,如今本來前程似錦的長子羅尼已在俄國陣亡,馬庫斯與查理又都在前線,我發覺可憐的阿爾菲變了好多。

    伯爵讓我們在馬林巴德下車,星期天他會來柯尼希斯瓦特玩。

     抵達城堡時我們已經餓癟了,父母親和漢斯—格奧爾格·施圖德尼茨(他從柏林來這裡度周末)陪我們吃點心。

    接着保羅·梅特涅和塔蒂阿娜也從維也納回來。

    塔蒂阿娜帶回來好多新衣服。

    我們一直熬到淩晨5點才睡。

    保羅仍然很瘦、很緊張,不過心情很愉快。

     5月27日,星期六 很晚才起床,無所事事混到午餐時間。

    家裡愈來愈熱鬧:梅利·克芬許勒和漢斯—格奧爾格的太太,瑪莉亞蒂·施圖德尼茨将在今晚抵達。

    天氣變得極棒。

     和父母長談溝通,好辛苦。

    他們似乎對過往的曆史比對當今正在發生而且将影響我們每個人未來的事件更感興趣;同時他們很替喬吉憂心,喬吉在巴黎的情況的确極不穩定:在巴黎政治大學讀書,手邊卻沒有存款;而且聽說參與了危險的活動。

     蜜絲的弟弟于1942年秋天搬往法國後,很快便加入反抗組織,直到1944年8月巴黎被解放為止。

     珀西·弗雷在晚餐後抵達,由保羅·梅特涅和塔蒂阿娜接待。

    每次我介紹新的男性朋友給母親,他們都看不順眼。

     5月28日,星期日 做完清晨彌撒後,每個人都帶着小地毯到花園裡躺下,盡情享受陽光。

    漢斯·貝爾赫姆和舒倫堡伯爵來和我們吃午餐,他們陪父母聊得很開心。

    我們乘機用提籃裝了下午茶,坐馬車溜出去野餐。

     來度周末的訪客人數不斷增加,房子裡的空房愈來愈少。

    今晚我将睡在塔蒂阿娜的起居室裡。

    法官裡克特也來了,陪他小孩在花園裡散步。

     5月29日,星期一 白天仍在室外度過,父母親因為我陪他們的時間不夠在生氣。

    他們無法了解我們每天面對恐怖的生活,任何短暫倏忽的悠閑快樂時光,都仿佛是上帝的恩賜,必須好好把握,盡情享受。

     瑪莉亞蒂告訴我們,她所收留的轟炸災民的種種惡行,聽了令人心寒。

    這場戰争已經把很多人都變成怨毒的動物了。

     克魯曼修柏6月3日,星朗六 羅瑪莉·舍恩貝格今天早晨返回柏林,不再回來。

    她非常高興,因為她痛恨這裡。

    我卻情緒低落。

    雖然她帶給我們很多麻煩,但我知道自己一定會想念她。

     本來一直擔任德國駐巴黎大使阿貝茨左右手的施萊爾全權大使,剛剛調任我們的人事室主任,接替漢斯—貝恩德·馮·海夫騰(他最近經常生病)。

    比起海夫騰和更早以前的蘭曹,恐怕在施萊爾管理下我們有苦頭吃了。

    據說他為人可憎,而且他在巴黎的行徑惡名昭彰。

    至少他看起來便非善類:像頭肥海獅,留一道希特勒式的小胡子,戴一副玳瑁邊眼鏡。

    他已抵達克魯曼修柏檢閱我們。

    今天大家奉命到塔奈霍夫集合與他見面,聽他發表情緒激動的愛國演說。

     R.施萊爾博士本來經商,法國淪陷後,成為該地的納粹黨組織領導,接着奉派擔任阿貝茨大使之代理人及監視者(因後者偶爾會不服從柏林政策)。

    大戰末期,裡賓特洛甫指派他籌備國外的反猶太驅逐活動,結果他在1944年夏天執行了消滅匈牙利猶太人的行動。

     今天晚上在金色和平餐廳舉行“聯歡晚會”,每個人都必須參加。

    幸好在場還有幾位具有幽默感的同事,大家可以偶爾互擠一下眼睛,尤其是在齊唱愛國歌曲之後。

    瑪丹娜應聽衆要求,表演了手風琴。

    我拒絕表演,令大家非常失望。

     6月4日,星期日 盟軍今天占領羅馬。

    不知伊連娜情況如何,是留在那裡,還是去了威尼斯?至少對她而言,戰争已經結束了。

     6月6日,星期二 企盼已久的“攻擊發動日”(D-day)終于來了!盟軍已在諾曼底登陸。

    大家對著名的“大西洋長城”早已耳熟能詳,照理說那道防線堅不可摧;現在走着瞧啰!不過一想到必須為戰争最末期而犧牲的人,又覺得很可怕。

     的确,歐戰還得再拖八個月,再奪去幾百萬人的性命,方才結束。

     今天大家都過得很安靜,隻到彼此家中喝茶聊天。

    我似乎是待在這裡,唯一并非全然不快樂的人。

    想到能夠一覺睡到天亮,不被驚醒,便覺得是一大解脫。

    當然,我的情況特殊,隻要我開始感覺有閉塞的壓迫感,亞當·特羅特随時可以從柏林發電報過來,或者我自己編個名目,不用得到任何人的允許,便可跳上火車離開。

    理論上這是違規的,不過大家早已習慣我不時便會失蹤個一兩天,就連布特納也懶得抱怨了。

     柏林6月14日,星期三 今天早晨抵達辦公室後,聽說西克斯博士明天要我去見他。

    我搭下午的火車,在夜裡抵達柏林,卻發現羅瑪莉·舍恩貝格剛被踢回克魯曼修柏,我們錯過了。

     6月15日,星期四 住在格斯多夫家。

    現在我每次來柏林隻停留幾天,甯願住在城裡,免得必須來回通車趕回波茨坦俾斯麥家。

     兩餐都和瑪莉亞一起吃。

    今晚隻有我倆在家,因為海因茨必須在司令部值班。

    又是一次全面空襲,敵機投下比炸彈更令我害怕的空雷,不過他們每次隻投大約80枚。

     6月16日,星期五 西克斯博士人在斯德哥爾摩,我必須等他回來。

    現在類似情況經常發生:他突然大發雷霆,把我從克魯曼修柏召來;等我來了以後,他通常氣已經消了,忘了為什麼想見我,我因此可以乘機休息個幾天。

     法官裡克特因為西克斯老是這樣煩我們,甚感焦慮,但亞當·特羅特卻認為我們的問題跟他現在正忙着的事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他說得很對。

    我經常感到既慚愧又喪氣,因為自己沒有更積極地參與真正有意義的事,但是我這一個外國人又能做什麼呢? 到了這個階段,就連希姆萊對德國戰勝也失去了信心,開始企圖與盟軍秘密接觸。

    西克斯博士于1944年6月在亞曆克斯·韋特的陪同下,赴斯德哥爾摩之行,便肩負這項任務,卻無功而返。

    因為英國方面拒絕與他接觸。

     6月17日,星期六 西克斯博士今天回城,立刻将法官裡克特和我拖進他辦公室,讨論他想發行的附插圖出版物。

    他似乎不了解我們現在根本缺乏技術支援,不可能出版任何東西,不論有插畫還是沒插圖!我們所需要的人才全部被征召入伍了,隻能紙上談兵罷了。

     8日,星期日 一位朋友來自巴黎,帶來喬吉和安托瓦内特·克羅伊寫的信。

    她剛嫁給一位胸前佩滿勳章、非常神氣的軍官,名叫尤爾根·馮·葛納。

     6月19日,星期一 早上去辦公室。

    我現在已不固定待在那裡,因為那棟建築不斷遭到轟炸,大家擠得要死,我不多占一張桌子,并沒有人反對。

    通常我都去法官裡克特的秘書處擠,但那四個女孩非常聒噪,有時甚至放留聲機或互相算命,我根本無法工作。

    所以我隻去那裡打聽最新情報,看看朋友,盡量多拿幾本外國雜志,然後返回克魯曼修柏。

     和西格麗德·格爾茨一起吃午餐。

    她母親被捕後,至今沒有消息,據說已被送往德國東部的猶太區。

     這裡指的是特萊西恩施塔特的“模範猶太區”;那是一個“波将金式莊園”的集中營,偶爾允許國外人士參觀。

    除了有警衛把守之外,表面上看起來就像普通的殖民村。

    馮·格爾茨伯爵夫人為極少數幸存者之一。

     和朋友一起吃晚餐,我是席間唯一的女性。

    現在類似情況經常發生,因為空襲頻繁,大部分女人不是離開,便是已被迫撤出柏林。

     克魯曼修柏6月20日,星期二 搭早班火車回克魯曼修柏。

    回家後發現羅瑪莉·舍恩貝格和她一位匈牙利表親已搬進我們的房子裡。

     羅瑪莉和我們的管家處得不太好,管家不斷打電話向布蘭肯霍恩抱怨,後者說他覺得自己像個奶媽。

    羅瑪莉有時候實在教人受不了,洗了毛衣濕淋淋便丢在床上,又忘了拿開。

    隔天早晨就連床墊都濕透了。

    我們實在很幸運,是布蘭肯霍恩好心特準我們住在這裡,真希望她能夠多體諒别人些。

     6月21日,星期三 布蘭肯霍恩宣布今晚要來為我們朗讀。

    上次他讀龍薩的作品;他很有品位,讀得也好——德文比法文好!又是個有趣的談話對象,思想完全獨立,不過你會覺得他不等到徹底坍台,是不會冒險出面掌舵的。

    這一點他和亞當·特羅特很不一樣,或許這正是他倆投契的原因。

     6月22日,星期四 羅瑪莉·舍恩貝格正在設法弄一張可以讓她回柏林的醫師證明,否則西克斯不會準她離開克魯曼修柏。

    我們準備了最濃的咖啡,裝滿一個保溫瓶,又煮了一些雞蛋,體檢之前讓她全吞下肚去,她希望這樣做能讓她脈搏加速,改變她的新陳代謝機制。

    現在的醫生通常都很嚴格。

    不過我無權埋怨,因為醫生曾經兩次規定我進山中休養,還有一次甚至送我去意大利。

    星期一我又得回柏林,去參加一次“非常重要的”會議。

     柯尼希斯瓦特6月23日,星期五 今天早上準時進辦公室,和不同的人長談,讓大家都感覺我到了,然後安心赴柯尼希斯瓦特去度周末。

    我跟人事室說,我隻打算在赴柏林途中順道去那裡停留一下。

     車程很恐怖。

    在格爾利茨等了好幾個鐘頭才等到開往德累斯頓的火車,卻幾乎擠不上車。

    然後某人将一個扭來扭去的嬰孩塞在我懷裡,自己卻跳去另一截車廂,我不得不一路抱着嬰兒直到德勒斯登。

    那個嬰兒不斷尖叫扭動,令我痛苦萬分。

    再加上我失策帶了手風琴,令我的行李更加笨重。

    這一次我計劃把很多東西留在塔蒂阿娜那裡,因為我打算很快正式搬回柏林,和朋友們一起度過這個特别的時刻。

    既然想回柏林,一定得輕裝簡行。

     到了德累斯頓,嬰兒被母親領回去,我又等了三個鐘頭才等到開往埃格爾的火車。

    抵達柯尼希斯瓦特後,難得地發現城堡裡隻有家人在。

     6月25日,星期日 這個周末大部分時間都在為未來計劃。

    每次來這裡,大家都感覺這很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到我。

     6月26日,星期一 昨天塔蒂阿娜、保羅·梅特涅和我,在午夜坐馬車去馬林巴德,趕搭自維也納開往柏林的火車,結果我們把馬車停在車站前,坐在車裡直到早晨5點——沒有火車!後來才聽說稍早的一班火車在皮爾森附近脫軌,整條鐵路線被切斷。

    現在我們決定放棄,因為反正我絕對趕不上柏林預定在下午3點開始的那場會議。

     這一次我真的覺得很不好意思,而且很擔心,因為這個會議好像真的特别重要。

    發了一封電報給法官裡克特:“火車脫軌。

    ”聽起來仿佛像在惡作劇。

    母親起床後,看見我們全倒回床上,非常驚訝。

     柏林6月27日,星期二 今天火車準時抵達,卻在距離柏林隻有半個鐘頭車程的地方,突然在一片玉米田中央停下來,因為剛剛聽說有嚴重的空襲。

    幾百架飛機可能會從我們頭頂上飛過,這個感覺十分不好,因為他們大可以投幾枚炸彈在火車上。

    所有乘客都變得非常安靜,各個面無血色。

    坐在火車上碰到空襲是最糟的情況之一,你覺得自己完全暴露無遺,困在車中,無能為力。

    保羅·梅特涅似乎是唯一滿不在乎的人。

    起先每個人都探出車窗,後來一位憤怒的老先生開口大罵道:“他們正好可以瞄準你們這些反映陽光的臉!”一位年輕女孩立刻回嘴:“尤其是你的秃頭更明顯!”列車長很快命令大家進入田野散開。

    塔蒂阿娜、保羅和我坐在玉米田中央的一道小溝裡。

    從我們坐的地方,可以聽見炸彈落在城裡的聲音,也可以看見煙塵和爆炸的火花。

    等了六小時後,火車才開動,而且到了柏林還在城外繞圈子,最後被迫在波茨坦下車。

    再一次錯過會議——如果會議果真順利舉行的話。

     我們走路去帕拉斯特旅館;戈特弗裡德·俾斯麥家裡已住滿了人,所以在那兒替我們訂了房間。

    波茨坦本身并沒有遭到轟炸,但整座城卻因為柏林的大火而彌漫濃濁的黃煙。

     梳洗更衣後,一起搭乘高架火車進柏林,我直接趕去辦公室,他們倆去格斯多夫家。

    不知是我運氣奇佳還是奇背,西克斯博士竟然還在那裡。

    法官裡克特說,他為了我不知生了多少白頭發,叫我立刻去見西克斯。

     我向他保證火車的确出軌了。

    他似乎因為今天的災難軟化不少,态度謙恭。

    基本上我知道他總在我背後數落我的不是,但當着我的面卻總是保持禮貌。

    亞當·特羅特對他的仇恨根深蒂固,警告我不論他裝得多麼和善可親,我們永遠不可忘記他所代表的一切。

    西克斯似乎很不情願,卻又不得不承認亞當是位極傑出的人才,對他極感興趣,甚至有點怕他,因為亞當是他屬下僅剩的一位随時都敢直言無忌的人。

    他總以纡尊降貴的姿态應付西克斯,奇怪的是,西克斯竟能照單領受。

     那天晚上半夜1點發生另一次空襲。

    因高射炮已開始猛烈發射,我催促塔蒂阿娜與保羅。

    等他們終于穿好衣服,一起下地窖。

    那地方很凄冷,有點像座老地牢,既窄又深,全是熱水管,令人想到萬一被炸中将泡在滾水裡的可怕情景。

    現在碰到空襲,我變得愈來愈緊張,甚至無法與塔蒂阿娜聊天,因為“禁止交談”的告示貼得滿牆都是,可能是怕遭活埋時氧氣用罄。

    老實說,有保羅和塔蒂阿娜在旁邊,比我獨自一人躲警報更令我害怕,這感覺很奇怪,可能是因為你還替其他的人害怕,情緒更緊繃。

    保羅就跟我一樣,現在特别想守着我,總是編些來柏林的理由。

    他對周遭駭人的噪音充耳不聞,埋頭苦讀一本講述他祖先、著名的奧地利首相梅特涅的磚頭書。

    兩個鐘頭後,我們走出地窖。

     6月29日,星期四 今天早上11點開大會。

    西克斯博士坐在桌首,我坐長桌另一端——亞當·特羅特和亞曆克斯·韋特中間。

    他倆是我唯一的支柱,若沒有他們,我一定會感到茫然無助。

    亞當不斷将“最高機密”的文件從桌子底下塞給我,大多是國外新聞稿。

    我們三個人不停小聲交談,繼續抽煙,其他的人則輪流挨批。

    今天早上西克斯情緒特壞,可憐的法官裡克特坐在他右手邊,很辛苦地想扮演和事佬。

    亞當卻趁着西克斯暴怒稍歇,說了不少冷嘲熱諷的話,西克斯當着所有人的面,全吞了下去。

    我喜歡亞當反駁西克斯的方式。

    後來亞當幹脆交叉雙臂開始打盹。

    我卻在一旁做心理準備,等着輪到我挨罵。

    亞曆克斯在旁悄聲鼓勵我,提醒我一位朋友,霍恩博士太太,每當西克斯對她狂吼,她不知該如何讓他住口時,便站起來扯着嗓門尖叫“西克斯全權委員先生!”——後者總會吓了一跳,立刻噤聲。

    果不其然,雖然我是名單上最後一位,還是挨了一頓好批。

    他夢想出版一份德國的《讀者文摘》,想在克魯曼修柏成立一間印刷廠。

    他指控我總是以所有技術人員都已動員的借口推诿責任,但那是不争的事實啊!依照慣例,開了三個鐘頭的會,毫無結果。

     到格斯多夫家午餐,接着托尼·紹爾馬載塔蒂阿娜、羅瑪莉·舍恩貝格和我到城裡轉一圈,看昨天空襲造成的災況。

    這一次腓特烈街車站周圍整個區完全被掀掉,包括中央旅館和大陸旅館。

    上次來柏林,我還跟羅瑪莉一起在中央旅館裡住了兩天。

     我因為必須到阿德隆旅館内留一個口信,結果在前廳巧遇希奧爾希奧·奇尼。

    他老遠跑來柏林,想賄賂黨衛軍放他父親——老奇尼伯爵——自由。

    去年意大利倒戈後,他父親(一度擔任墨索裡尼的财政部長)在威尼斯遭到逮捕。

    過去八個月來,一直被囚禁在達豪集中營一間地下牢房内。

    他患有狹心症,現在狀況很糟。

    奇尼家族是百萬富翁,隻要能救他出來,再多的錢希奧爾希奧都願意付。

    和戰前比,希奧爾希奧自己也變了很多,顯然憂心如焚。

    他極愛他的父親,之前很多個月既不知道他的下落,也不知道他是否還活着。

    現在他在等某蓋世太保的大人物。

    誰知道呢?秉持這樣的決心和意志力,再加上金錢,或許他可以成功。

    他希望他們同意先将他父親轉入一家黨衛軍醫院,再從那裡把他送回意大利。

    其他家人都待在盟軍占領的羅馬,但他似乎還和德國方面保持聯絡。

     後來希奧爾希奧·奇尼成功地買回他父親的自由,自己卻在戰後一次意外中死亡。

    威尼斯的“奇尼基金會”便是他父親為紀念他而成立的。

     弗利德利斯魯7月1日,星期六 我把波茨坦的旅館房間退掉,搬回城内,現在住在阿德隆旅館内。

    奧托·俾斯麥邀請保羅·梅特涅、塔蒂阿娜和我,去他們家族在漢堡附近著名的産業弗利德利斯魯過周末。

    我們從來沒去過那裡,以後也可能不會再有機會去,所以便答應了。

    早上待在辦公室,然後趕去車站和他倆會合。

    抵達時,俾斯麥夫婦竟十分驚訝,原來他們根本沒收到我們接受邀請的電報。

    穿着睡衣的奧托正在睡午覺;安·瑪莉和希奧爾希奧·奇尼在花園裡。

    希奧爾希奧穿了一件極帥的淡藍色襯衫,讓我想起五年前在威尼斯最後一個和平的夏季。

     7月2日,星期日 奧托·俾斯麥安排了一次小型的狩獵會——獵野豬,但沒人射到任何東西。

    我們看到的唯一一頭野豬跟頭小牛一樣大,大剌剌從保羅·梅特涅站的台子旁走過。

    保羅當時正和安·瑪莉·俾斯麥聊得起勁,聽到我們的尖叫聲才胡亂開了幾槍,野豬當然跑了。

    奧托很生氣,因為他把位置最好的看台給了保羅。

     晚餐後,我們和一位著名的動物學家詳細讨論除去希特勒的最佳辦法。

    他說印度土著将老虎胡須剁碎,拌在食物裡,受害者會在數天後死亡,沒有人能診斷出死因。

    可是我們去哪裡找虎須呢? 弗利德利斯魯維護得極好,很美。

     柏林7月3日,星期一 清晨4點起床,準時趕回柏林。

    很不幸,把行李放回阿德隆旅館時,竟撞見我們可憎的新人事室主任施萊爾,因此被他看見我出城了(當局不鼓勵私人旅行)。

     克魯曼修柏7月4日,星期二 回到克魯曼修柏,發現母親(我邀她來看我)已經到了。

    她暫時先跟我們住,但不能待太久,因為我們無權邀請客人。

    舒倫堡伯爵不在村内,羅瑪莉·舍恩貝格去了柏林,這次不再回來。

    上級甚至準許她去柏林休假養病。

    施萊爾這麼體諒她,令每個人都十分驚訝。

     7月5日,星期三 和母親散了個長步,她覺得鄉間的風景極美,不斷拍照。

    我怕她會覺得和我在一起的時間不夠,因為我的工作時間很長,而且下個星期又得回柏林。

     瑪丹娜·布盧姆為她舉行一個小型晚宴,餐後我們倆合奏手風琴。

    舒倫堡伯爵的助理去瑞士後沒有回來,推說是滑雪摔斷了腿,但顯然這并非真正的理由。

    我怕舒倫堡可能會因為他的緣故招惹麻煩。

     柏林7月10日,星期一 已回柏林,住阿德隆。

    希奧爾希奧·奇尼仍在這裡。

     亞當·特羅特和我在旅館内吃晚餐。

    我們跟侍應生領班講英語,他有機會練習英語,顯得非常高興;但隔壁桌的人卻開始瞪我們。

    餐後,亞當載我出去兜風,途中我們談到即将發生的大事,他雖然沒有讨論細節,卻告訴我随時會進行。

    我們倆在這方面意見不盡相同,我一直覺得大家浪費太多時間在籌劃細節上面,對我來說,現在唯一最重要的事,便是除掉那個人。

    至于他死後德國的未來該如何,以後再讨論不遲。

    或許因為我不是德國人,總覺得事情很單純,但亞當卻認為一定要确定德國還有繼續存在的機會。

    今天晚上我們為了這件事竟然大吵一架,兩個人情緒都很激動。

    真悲哀,到了這個時候…… 亞當·特羅特所謂“随時會進行”的大事,是指本來計劃在隔天謀刺希特勒的行動,但臨時取消,因為他們打算一起除去的戈林及希姆萊并不在希特勒旁邊。

     7月11日,星期二 去看瑪莉亞·格斯多夫的大夫格爾布蘭教授。

    我的健康情況顯然出了問題,瘦得不像樣。

    他診斷是甲狀腺分泌失調,建議我休個長假。

     克魯曼修柏7月12日,星期三 舒倫堡伯爵被裡賓特洛甫召去薩爾斯堡,剛剛回來。

    他奉命去希特勒在東普魯士的司令部報到。

    他們似乎終于想咨詢他的專家意見了;走到這個田地,似乎為時已晚。

    不過謠傳他們想在東歐進行全新的談判(自從三年前舒倫堡伯爵從莫斯科調回國之後,這是希特勒第一次想召見他)。

     伯爵借我前羅馬尼亞外交部長加芬庫寫的書《東方戰争的開端》,非常有意思,書中經常提到伯爵,因為戰前加芬庫和他同是駐莫斯科的大使。

    不過加芬庫顯然記錯了某些事件,舒倫堡在日内瓦糾正他,他極謙恭地全部接受。

    不過真要修改必須等到戰争結束,因為修正的部分全是對元首的攻擊,現在改肯定會造成醜聞。

     這裡的一切都在分崩離析中,我很高興下個星期我也将離開克魯曼修柏,計劃永遠不再回來。

     7月13日,星期四 舒倫堡伯爵和我們一起午餐,然後離開(蜜絲再也沒有見到他)。

     亞當·特羅特來信,希望我别在意上次的誤會。

    我立刻回了一封信。

    他已啟程赴瑞典。

     俄軍的攻勢突然變得非常迅速。

     結果亞當·特羅特并未獲得許可前往瑞典。

    他最後幾次瑞典之行都發生在1944年6月,那時未能自西歐盟國方面得到反納粹密謀集團一直想得到的承諾,本來計劃通過米達爾教授與蘇聯大使亞曆山德拉·柯倫泰夫人接觸,後來臨時決定放棄,主要是怕蘇聯駐斯德哥爾摩大使館已遭德國情報局滲透。

     7月15日,星期六 傾盆大雨。

    和母親及瑪丹娜·布盧姆去看電影。

     當局發布新法令,不準平民搭乘火車,兩天後執行,母親必須立刻離開。

     7月18日,星期二 母親在今天早上離開。

    昨晚我們和瑪丹娜·布盧姆一起吃晚餐,在回家的路上去找村裡照顧馬群的那群俄國哥薩克人聊天(因為村裡沒有汽車,馬車便成為高級長官的交通工具)。

    瑪丹娜送他們香煙。

    他們又唱又跳,為了能夠講俄文而樂不可支。

    這批可憐人被夾在交戰兩方中間,進退不得,既已選擇背棄共産主義,卻又不為德軍接受。

     到辦公室看見事先請亞當發來的電報:柏林方面要我明天去報到。

     哥薩克人一直是最強烈反共的民族,也是對德軍最具向心力的俄國志願軍。

    他們帶着全家,甚至全村,一起投效德國。

    所組成的兵團在潘維茨将軍及一群由德軍、前紅軍及白俄移民混成的軍官隊伍率領之下,在南斯拉夫境内進行反遊擊戰,多方奏捷。

    到了大戰結束前最後幾周,他們一路戰鬥,穿越奧地利,最後總計約六萬人向英軍投降。

    結果英國比照對待弗拉索夫将軍所率領之“俄羅斯解放軍”的方式,先誘騙将遣送他們至國外居住,繼而引用“雅爾塔協定”強行将他們交到蘇聯手中。

    許多人(包括婦孺)因此自殺,高級将領皆被吊死,低級軍官則被槍決,其他人被送往古拉格,生還者極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