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7月至1943年7月斷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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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恸欲絕。

    他們倆從小一直很親密,就怕雨果一走,穆奇會做傻事。

    伊連娜寫道:整個葬禮過程中,穆奇都一直跪在棺材旁邊撫摸棺木,和雨果講話;令人心痛。

    我哭了一整天,回家時,感覺精疲力竭。

     晚上,我們去紹姆堡夫婦家晚餐,和一群最好的朋友們度過舒适的一晚,然而我的心已不在那裡。

    如今我實在快樂不起來,幾乎每天都會聽到朋友的死訊,名單越來越長…… 9月底,蜜絲的弟弟喬吉去了巴黎。

    1942年10月,蜜絲自己亦以前往巴黎的“德國照片檔案保管處”做研究為名,去探望喬吉及與表親聯絡。

    在下面兩封寫給母親的信中,她歸納了這次旅行以及返回柏林後的印象。

     蜜絲從柏林給住在柯尼希斯瓦特的母親寫信1942年10月30日 巴黎可愛極了,天氣比柏林暖和許多,可惜沒有暖氣,結果我咳嗽得厲害,到現在還沒全好。

    喬吉在我安排他搬進我住的旅館後(隻有這樣我們才能見面),隔天便發40℃的高燒。

     城内一如往昔,美不勝收,樹葉已轉紅,秋天剛開始。

    辦事時我盡量步行,好盡情欣賞美景。

    隻要錢不緊,生活還是挺惬意的。

    這并不表示巴黎的東西特别貴;然而吃一頓像樣的飯(如蚝、葡萄酒、奶酪、水果,再加上小費),一個人仍得花100法郎——不過也隻合五馬克……有很多精彩的舞台劇在上演,喬吉和我常去看戲。

    一般來說,整個巴黎就是比柏林“活潑”許多,也快樂、時髦許多。

     喬吉在大學街一棟公寓裡租了一個很好的房間,冬天有暖氣(很稀奇!),他似乎适應得很好…… 前幾天,我和他去聖日耳曼昂萊查看戰前你寄放在博伊德夫婦家的大箱子(就是内裝從立陶宛帶出來的18世紀家族藏書的那幾個箱子)。

    那棟房子現在已變成隔壁德國軍醫院的一部分,一位松塔格博士出來接待我們——非常迷人的巴伐利亞人,負責管理法國占領區所有的醫療服務設施。

    碰巧他自己也是業餘收藏家,表現得極友善又熱心,借我們手套和圍裙,免得重新打包時弄髒衣服,還派一位勤務兵來幫忙。

    等我們整理完後,他在爐火邊請我們喝極可口的下午茶,接着帶我們參觀整棟房子(整理得一塵不染)。

    喬吉因此可以向博伊德老先生報告,讓他安心;聽說他就住在附近的養老院裡。

     然後,喬吉用繩子将提箱一一捆好,并蓋上家族封印。

    松塔格博士答應将以“德國軍方”的名義保護儲放這些箱子的閣樓。

    一旦在巴黎找到适合的儲藏處,便會派一輛德軍卡車請喬吉送過去。

     順便提一下,喬吉要我們盡快向柏林有關單位申請一份證明,說明在他離開前并沒有領到任何新糧票;沒有這份證明,他在巴黎也領不到。

    這段時間,他必須去黑市買所有的東西,當然價錢要貴上十倍! 巴黎别後,蜜絲與喬吉一直等到大戰結束後才再見面。

     蜜絲從柏林給住在柯尼希斯瓦特的母親寫信1942年11月3日 有個極不好的消息:最近我突然被降薪,再減去各種扣除額,現在隻能領到310馬克。

    因為大家都一樣,所以我也不能抗議。

    但新公寓月租要付100,另外100得付家具分期付款,再加上暖氣、電話費、電費、洗衣費、食物等,看來我非找人分租不可…… 1942年11月19日,即蜜絲對該年最後一次記錄的兩周後,蘇軍反攻斯大林格勒,鏖戰五天,便成功切斷了保盧斯将軍第六軍團20個師的後援。

    1943年2月2日,經過現代戰争史上最慘烈的戰役之一,保盧斯率領僅剩的官兵(9.1萬人)投降,其中隻有6000人活着返鄉。

    斯大林格勒之役的勝利是歐戰的轉折點,從此,蘇軍在衆多年輕善戰的後起之秀将領率領下,随時采取主動,所向披靡,德軍終于在1945年5月投降。

     遠東及西歐的戰場形勢亦開始扭轉。

    1942年6月4日,日本海軍在中途島外海首度遭遇大挫敗,因此喪失了對太平洋的控制權。

    北非阿拉曼一戰,造成隆美爾元帥著名的“非洲軍”大潰逃;哀兵于隔年5月在突尼斯投降。

    11月8日,盟軍登陸法屬北非海岸,德軍以占領維希政府統治的法國作為報複。

    1943年7月,盟軍在西西裡島上岸,開始解放西歐,1944年6月完成。

     大戰開始那兩年,英國皇家空軍因人手裝備及技術不足,無法大規模深入敵境。

    而且,白天在沒有戰鬥機護航的情況下(長程轟炸機要到大戰後期才出現)轟炸軍事目标,耗損嚴重,因此,這項行動在1941年11月全面取消,改為不定期夜間襲擊,讓德國平民付出代價。

    到了1942年2月,哈裡斯空軍元帥升任英國皇軍空軍戰時轟炸隊司令,下令對德國各城市展開有系統的攻擊,“以打擊德國平民百姓,特别是德國工業勞工之士氣為主要目标”。

    哈裡斯相信(後來證明他是錯的)隻要對單一城市進行為期數周、持續每夜的轟炸,不斷投擲重達4000—8000磅的新型炸彈,必定能逼迫敵人伏地投降。

    在接下來的兩年内,德國及奧地利的所有主要大城市,以及歐洲其他占領區内的不少城市,都被夷成平地;平民死亡人數高達60萬人(英國隻死了6.2萬人!)。

    随之而來的恐怖生活将逐漸占據蜜絲的日記,終緻成為唯一的主題。

     戰況急轉直下後,德國境内亦發生一連串變化,僅存的道德觀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徹底的殘酷暴力。

    1941年9月1日,納粹政府下令,所有猶太人必須佩戴黃星。

    1942年1月20日,政府高官在萬湖舉行秘密會議,研拟出所謂“猶太問題的最後解決方案”,接着便開始濫殺猶太人,然後是吉普賽人及其他所謂的“次人類”。

    這項殺戮行動後來發展成系統化、持續化、科學化的大規模屠殺,德軍許多資源及人才不再專注于打赢戰争,反而被調來謀殺無辜。

    1942年8月26日,納粹傀儡國會投票通過一道法令,授予希特勒最高司法權;該條法令序文言:“目前德國無所謂權利,隻有義務……”幾天後,戈培爾在他主編的《帝國周刊》上宣布:“對人道主義抱持錯誤觀念的布爾喬亞時代已成為過去……”野蠻的大門于焉大開! 這時,柏林的日常生活也起了極大的變化。

    美國參戰後,拉丁美洲外交界人員大量撤退,首都僅存的社交圈亦随之消失。

    同時,東線上的嚴重損失開始影響德國每一個家庭,人們自然無心尋歡作樂。

    從現在開始,作者和她的朋友,或任何不在前線作戰的人,都必須将精力集中在最基本的生存(肉體及道德)問題上——專心對抗饑餓、盟軍轟炸,以及愈演愈烈的獨裁政治及政治迫害。

     在這樣的背景下,蜜絲從奧地利西部阿爾卑斯山區内的基茨比厄爾,寫信給住在柯尼希斯瓦特城堡内的母親,叙述她和塔蒂阿娜在1943年初度過的短暫假期。

     蜜絲從基茨比厄爾給住在柯尼希斯瓦特的母親寫信1943年2月8日 塔蒂阿娜和我來此地已一個星期,感覺體力恢複不少。

    我們的生活非常健康:晚上9點上床,早上8:30起床。

    房間很棒,冷熱水都有,但沒有澡盆,必須自備早餐。

    中、晚餐通常都到城裡一家名叫“奇索”的小餐廳吃。

    他們供應的食物很健康(炸肉餅、可口的奶酪、各種水果),分量也夠。

    這個城其實是個大村莊:五顔六色的房舍、尖塔的屋頂、一條主要大街、人行道旁羅列可愛的咖啡廳和商店。

     此地海拔僅800米,天氣好時,我們搭纜車再上900米,然後躺在一個大陽台上曬太陽,其他人則滑雪下山谷(我們不滑雪)。

    但這裡意外頻繁,通常都是被滑雪杖戳到臉。

    我才開始上滑雪課,學得不錯,雖然整天摔跤,卻都傷得不重。

     我們對政治情勢渾然不知,因為此地罕見報紙,而且一送來就被搶光了。

    要不是弗雷德雙胞胎姐妹不斷寄剪報來,我們一定什麼都不知道…… 兩個月後,德軍宣布在卡廷森林(在蘇聯西部)内,發現埋有4400名波蘭軍官腐爛屍體的萬人冢,全是1939年10月短暫波蘇戰役中的俘虜,清一色後腦中彈。

    蜜絲接下來的日記将針對這個事件做不同的說明。

     德國境内亦有新發展——反納粹活動的推展——将使她及許多好友的生活發生重大變化。

     自從希特勒表明意欲發動戰争,許多軍中及平民階級間具影響力的集團,便不斷企圖阻止這項罪行及愚行,甚至不惜推翻或謀刺希特勒。

    但随着德軍持續奏捷,反叛者勢力亦不斷減弱——或變節,或降級,或遭逮捕,甚至遭處決。

    希特勒本人仿佛受到魔法保護般,逃過所有行刺他的行動。

    同時西歐盟軍于1943年1月,在卡薩布蘭卡會議上決定德國必須無條件投降,也令反抗運動難以自處。

     直到德軍在東線潰敗,盟軍成功登陸西歐,加上黨衛軍勢力坐大,納粹的政策及作戰方法愈加殘酷(令德軍部隊中優秀官兵由衷反對),謀反者數量才再度增加,并意識到展開行動的迫切性——其中一批謀反者,便是蜜絲每日接觸的同事。

     她的日記從這時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