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1月至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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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定”,卻一直不願與德、意兩國走得太近,但希特勒連續在西線奏捷,日本終于停止觀望,與這兩個歐洲侵略國家結盟。

    日本在“軸心國協定”中承認德、意在歐洲“新秩序”的領導地位,而德、意兩國則承認日本在“大東亞”地區的地位。

    三國并同意若任何一國受到第三強權(暗指美國)的攻擊,另兩國将予以援助。

     9月29日,星期日 空襲。

    現在我們住一樓,不必下地窖,我幹脆待在床上。

    不過那時人們也已經開始懷疑地窖的安全性。

    前幾個晚上,一枚炸彈落在了附近的一棟房子上,擊中了它的側面,房子雖然沒倒,地窖裡的水管卻全爆了,躲在裡面的人全部被淹死了。

     9月30日,星期一 古斯蒂·比龍去倫敦碰上空襲,至今沒回來,他姐姐海倫急壞了。

     今晚空襲從晚上11點持續到淩晨4點。

    我都躺在床上看書,結果警報還沒解除就睡着了。

     10月1日,星期二 和朋友去達勒姆吃晚餐,結果在動物園車站裡碰上空襲警報。

    及時逃出來,一口氣跑回家。

    我極不願意躲進某不知名的陌生地窖,不過遲早會碰到這樣的情況,因為一旦警報響起,任何人都不準留在街上。

     10月2日,星期三 待在家裡時都由父親下廚;他手藝挺好,就是每道菜都放太多胡椒。

    他已開始教俄文。

     今晚空襲為時很短。

     10月6日,星期日 和巴伐利亞的康斯坦丁王子及貝臣·哈茨費爾特一起吃晚餐。

    貝臣因為沒向隔桌一位上校敬禮,被狠狠訓斥了一頓,令在座每個人都極為尴尬! 10月8日,星期二 今晚空襲破紀錄,持續了五個小時,高射炮響個不停,落下來的炸彈也不少,然後是火災。

    我們一直待在床上。

     10月10日,星期四 凱蒂娅·加利齊納姨媽在倫敦被炸死了,炸彈擊中她坐的巴士。

    今天早上我們在柏林替她舉行追思會。

     我正在讀索洛維約夫的預言,令人絕望。

     索洛維約夫(1853—1900)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朋友及信徒,亦是俄國著名詩人、哲學家及神秘主義者。

    蜜絲指的是他寫的《假基督故事》;他相信假基督即将來臨,帶來大災難。

    他所預言的現代極權主義(無論左派或右派)所帶來的恐怖都十分準确,令人寒栗。

     今晚警報響時,我正參加一個派對。

    高射炮的聲音非常刺耳,可憐的馬克斯欽·凱克布希,自從在法國脊椎受傷之後,神經便極端脆弱。

    他倒在地上打滾,不斷呻吟道:“我聽不下去了!”我離開後,其他人繼續玩。

    一個酩酊大醉的瑞士人開了一槍,隻差一點就打中馬克斯欽。

     10月18日,星期五 塔蒂阿娜回家了,顯得蒼白又虛弱。

     10月20日,星期日 羅尼·克拉裡來柏林停留一天。

    他絕對是我們這一代最迷人又最有才華的青年,剛剛訂婚。

     晚上去瓦利·薩爾登在格林瓦爾德的家。

    他正在休假,和家人住。

    他們的房子裡塞滿了好書及好音樂。

    我們剛坐進齊奇的車準備回家,警報就響了。

    由于隻有外交官才能在警報響後留在街上,齊奇隻好送我們回瓦利家。

    在瓦利家,我們聽唱片,一直到深夜2點。

    然後我跟巴伐利亞康斯坦丁王子一起走路回家,距離超過3英裡。

    剛穿過哈倫塞橋,警報又開始呼嘯。

    因為沒人出來阻止我們,我們繼續走,但很快炮聲愈來愈激烈,在庫達姆大街碰到一名警察,把我們趕進一個地窖,我們坐在地上三個小時,冷得直打哆嗦。

    我沒有穿大衣,隻好和康斯坦丁躲在他的雨衣下縮成一團。

    大部分時間我們要麼打瞌睡,要麼聽别人講話。

    柏林人碰到危機時表現特佳,經常很風趣。

    警報在早上6點解除,當然既無電車,也叫不到計程車,我們隻好沿着庫達姆大街狂奔,借以取暖,後來終于叫到一輛計程車送我們回家。

    快到我家時還必須繞道:兩輛救護車在從我們家隔壁的房子裡掘出幾個人之後撞在一起,現在那棟房子已被炸得粉碎,三名炸彈生還者也在車禍中死亡。

     回家後發現塔蒂阿娜非常擔心我,因為那枚炸彈差一點就炸到我們這棟樓。

    我套上毛衣,躺了半小時,立刻得趕去公司上班。

    但我實在太累了,無法工作,便聽從凱蒂娅·克萊因米歇爾的建議,拉出(為緊急情況準備的)行軍床躺下,三個小時之後才醒來,發現老闆正極不滿意地盯着我看。

    一整天都有人打電話來問我們是否還活着,因為我們那一區顯然災情慘重,好幾枚炸彈落在路易莎·維爾切克住的醫院和我們家之間。

     10月26日,星期六 下班後和塔蒂阿娜搭提諾·索達提的車去C.C.普菲爾家。

    先圍坐爐火旁,然後洗澡、睡覺,試着别去想空襲。

     10月28日,星期一 今天意軍進攻希臘。

    希特勒與墨索裡尼會面,收音機裡一陣嚷嚷。

     墨索裡尼在進軍阿比西尼亞及利比亞之後,仍不願讓希特勒獨自重畫歐洲地圖。

    他在輕而易舉拿下法國的尼斯與科西嘉島之後,開始往東觊觎巴爾幹半島。

    1939年4月,意大利已吞并阿爾巴尼亞;10月28日,意軍越過邊境,進入希臘。

     希特勒不僅毫無準備,而且他老早明确勸阻墨索裡尼不要這麼做,因為他深知意軍的能耐;而且此刻他正專注于自己最偉大的計劃——征服蘇聯!——不願英軍介入,逼近正往東歐大量集結的德國陸軍南側,但如果希臘向英國求援,這個情況就不可避免。

    再加上希臘當時的獨裁者梅塔克薩斯将軍親德,因此意軍發動攻勢之前的準備完全瞞着德軍。

    10月28日希特勒和墨索裡尼在佛羅倫薩會面(據說是他們争吵最激烈的一次會面),希特勒隻好接受現實。

     10月29日,星期二 英軍登陸克裡特島。

     11月1日,星期五 今晚發生兩次空襲,一次從晚上9:30持續到深夜1點,一次從深夜2:30持續到早上6點。

    感謝上蒼,讓我們住在一樓! 11月3日,星期日 英軍登陸希臘本島。

     11月4日,星期一 我一直缺乏運動,決定開始上體操課,已經感覺好多了,不過身體仍有點僵硬。

    隻因為我又高又瘦,老師似乎覺得可以把我訓練成運動健将。

     11月6日,星期三 保羅·梅特涅在城裡待了六天,塔蒂阿娜幾乎天天跟他出去。

     11月8日,星期五 保羅·梅特涅今天離開,塔蒂阿娜待在家裡,好不尋常。

     11月10日,星期日 和路易莎·維爾切克、塔蒂阿娜及蘭曹開車到亞當·特羅特位于達勒姆的家。

    他最近才和克拉瑞塔·蒂芬巴赫結婚;拿過羅德獎學金,是非常特别的人。

    希特勒的私人秘書及外交部聯絡官瓦爾特·黑韋爾也在那裡。

    黑韋爾有一次讓比利時外交官卡蒂埃非常窘,竟然問他路易莎和她的朋友們對現今政府觀感如何。

    黑韋爾有點笨拙,不過據說人不壞,而且是“當權集團”裡唯一偶爾會出現在其他社交圈裡的人。

    很多人似乎想通過他得些好處。

     11月11日,星期一 我們隔壁的鄰居、以前做過立陶宛警政署長的席德瑞維西斯告訴我們,他在肉店外面排隊時,看見一頭死驢被擡進後門,因為從防水布下面伸出了驢蹄和驢耳朵,所以他才認了出來。

    原來我們每周吃的炸肉排就是這樣來的! 11月14日,星期四 保羅·梅特涅回來了,塔蒂阿娜每天都跟他見面。

     11月27日,星期三 和塔蒂阿娜、保羅·梅特涅及迪基·埃爾茨去薩瓦林餐廳晚餐,吃龍蝦和其他不用配給、富豪吃的珍馐。

    塔蒂阿娜每天晚上跟保羅出去,半夜他通常還會打電話來,兩人叽裡呱啦講個不停。

    幸好電話線很長,我可以把她趕到客廳去,否則我根本别想睡覺。

     德國占領的歐洲,日常生活常有出其不意之處,食物配給制度亦然。

    深海漁船因為近海海域布有水雷及大西洋海戰停止作業,魚類因此極難買到,或嚴格配給;但甲殼類,像是過去豪富才吃得起的龍蝦及蚝等,卻一直很多,直到1944年盟軍登陸為止。

    同樣的,德國境内很快就找不到像樣的啤酒,但法國境内需要配給的法國葡萄酒及香槟,卻在帝國内泛濫。

     12月1日,星期日 巴伐利亞的康斯坦丁王子陪我上俄國教堂,因為他很感興趣。

    然後我們去動物園及水族館;有好多惡心的水蛇在那兒遊來遊去,還有很多爬蟲類。

    現在空襲情況越來越糟,還養這些動物,真奇怪。

     12月2日,星期一 大家開始對保羅·梅特涅和塔蒂阿娜閑言閑語。

    我必須不斷否認他們已訂婚的事,真煩。

    他們現在還不想宣布,因為計劃明年夏末再結婚。

     希臘人正把意大利人趕出阿爾巴尼亞,不過後者仍占有都拉斯及發羅拉。

    柏林人現在流行一句俏皮話:法國人在裡維埃拉(藍色海岸)挂起告示:“希臘人止步!這裡是法國!” 12月3日,星期二 前巴黎警察署長夏普在飛往叙利亞途中,座機被擊落,接着兩名埃及部長也遭到同樣的命運。

    德國宣傳部門針對“背信棄義的英格蘭”不斷轟炸外國政客的尴尬事件大做文章。

     前巴黎警察署長讓·夏普(1878—1940)是右翼政客,貝當指派他出任叙利亞行政長官,但叙利亞很快被英法盟軍占領。

     12月5日,星期四 許久沒有羅馬的消息。

    意軍總司令巴多格裡奧元帥已辭職;海軍司令卡瓦納裡上将亦然。

    意軍似乎在毫無準備下草率進攻希臘,敗得一塌糊塗。

     意大利進攻希臘很快演變成一次大災難。

    希臘人在帕帕戈斯将軍睿智的領導下,頑強抵抗,在數周之内不僅驅退敵軍,還進占了阿爾巴尼亞。

    同時不出希特勒所料,英國部隊及補給大量湧進希臘本島及外圍群島。

     12月7日,星期六 晚禱。

    塔蒂阿娜和保羅·梅特涅先送我去教堂,再去戲院。

    稍後我去歌劇院看卡拉揚指揮。

    他非常時髦,有些人認為他勝過富特文格勒,真是胡說。

    卡拉揚當然是個天才,而且熱情洋溢,不過卻很自負。

     12月8日,星期日 和塔蒂阿娜、保羅·梅特涅及奧亞爾薩瓦爾夫婦(西班牙大使館外交官)到阿德隆旅館午餐。

    本想飽餐一頓,不巧碰上“一菜餐日”——政府規定每家餐廳每周必須供應一次的無味炖菜。

    大家很失望地開車去C.C.普菲爾家。

     12月11日,星期三 現在意大利在非洲也吃了敗仗。

    英軍開始發動攻勢,已經死了一名意大利将軍。

     意軍于9月12日開始在北非發動攻勢,不到一周便占領塞盧姆和西迪巴拉尼,但後繼無力。

    12月9日,英軍反撲,将意軍趕出西部沙漠,拿下托布魯克,占領大部分的昔蘭尼加并俘虜了大約12萬意軍。

    1941年2月初,韋維爾将軍抵達歐蓋萊一線,六周後,隆美爾将會發起他著名的反攻,将軸心國軍隊帶到亞曆山大港的城門下。

     12月12日,星期四 英國宣稱已占領西迪巴拉尼。

    意軍正逐漸被驅出阿爾巴尼亞半島。

    盡管如此,還是會替很多愛國的意大利好人感到難過。

     12月16日,星期一 昨晚炸彈落在柏林的一條主要購物街陶恩沁恩大街上,大部分玻璃都被震碎了。

    整條街全是碎玻璃。

     12月17日,星期二 昨天在聖馬蒂諾餐廳吃晚餐,大部分意大利客人都忙着跳舞,瘋得很,似乎完全不在意祖國軍事上的敗績。

     12月18日,星期三 亞當·特羅特向塔蒂阿娜建議,要我去外交部當他的私人秘書。

    他是極優秀的知識分子,我必須非常努力才能達到他的标準;不過外交部的工作氣氛比我們廣播電台好太多了,他的同事大多在國外住過一段時間,眼界較開闊,不隻盯着第三帝國。

    而我現在這份工作也變得公式化,非常瑣碎。

    但我的合約要到3月才到期,必須找個正當理由離職。

    戰時想換工作很麻煩。

     前幾天我們替辦公室餐廳開了一份菜單,非常簡短且缺乏創意: 星期一:紫甘藍菜淋肉汁。

     星期二:無肉。

    鳕魚淋芥末醬。

     星期三:石頭魚排(名副其實)。

     星期四:素什錦(紫甘藍菜、白甘藍菜、土豆、紫甘藍菜、白甘藍菜……)。

     星期五:葡萄酒燴淡菜(這道菜很“特别”,通常一轉眼就會被搶光,隻能吃酒汁土豆馄饨湊合湊合)。

     星期六:以上任選一項。

     星期日:以上任選另一項。

     每日甜點:香草布丁淋覆盆子醬。

     12月23日,星期一 下班後和亞當·特羅特晤談。

    新工作似乎很有意思,但内容并不明确。

    他顯然想把我變成一名信得過的雜役。

    他自己是多頭馬車,但正式職務隻有一項:“解放印度”! 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前不久,印度民族主義運動産生意見分歧,蘇巴斯·錢德拉·鮑斯(1897—1945)所領導的激進派主張以武力推翻英國殖民政權,甘地和尼赫魯則繼續堅持非暴力政策。

    鮑斯認為納粹德國是理想的盟友,便于1941年1月逃到柏林,立刻由德國外交部印度司保護。

    挂名該司主管的雖是納粹文人即副國務秘書威廉·開普勒爾,實際負責公務的卻是兩名堅決反納粹人士:亞當·特羅特及亞曆山大·韋特博士。

     不久,鮑斯獲準成立“解放印度中心”,并享有外交特權,開始以不同的印度語言廣播反英國的談話,甚至“以解放印度之名”對英國宣戰。

    但他對于“印度軍團”(征用北非俘虜到的印度戰俘)的計劃卻因缺乏志願工作者而成為泡影。

    反諷的是,最後成為鮑斯計劃最大阻力的,竟是希特勒本人,因為他生來厭惡有色人種,私底下其實很仰慕英國的帝國主義角色。

     1943年2月,一艘德國潛水艇在馬達加斯加島外海将鮑斯運送到一艘日本潛水艇上。

    之後,一支印度兵團在日本援助下在緬甸對抗英軍,直到1945年8月日本戰敗為止。

    鮑斯欲前往僞滿洲國向蘇聯求助,結果專機在8月18日墜入中國海。

     12月25日,星期三 和保羅·梅特涅做午夜彌撒。

    我們很辛苦地在積雪中跋涉,走到教堂,卻聽說因為可能有空襲,禮拜将延期到明天早上舉行。

     12月30日,星期一 保羅·梅特涅今早離城回部隊。

     12月31日,星期二 和提諾·索達提及一幫朋友在侯切爾餐廳一間小房間内晚餐。

    飯後去提諾家,高朋滿座,大家為新年舉杯。

    他請了一個很棒的樂團,可惜在午夜時分竟演奏德國國歌,令所有人既驚愕又狼狽。

    幸好提諾早已溜出去,到瑞士公使館跟他上司拜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