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關燈
他來到了海灘,躺在左側盡端的鵝卵石上,緊挨着聳崎的峭壁和流蘇般的海藻,那是蒼蠅産卵的理想場所。

    他剛剛洗了個澡,此時,他支着兩肘,後仰着身子,在濕乎乎的後背和地面之間留下些許空當,以便水汽蒸發。

    他的肌膚呈深紅色,而不是古銅色,與他身上那件鮮藍色的遊泳衣很不協調。

    遠遠看去,他像是個美國遊客,可走近一瞧,隻見他髒乎乎的面孔,長得過分的頭發,金黃色的胡子被剪得亂七八糟,不成樣子。

    他腦袋耷拉着,下巴貼着胸脯,一副毫不在乎的姿态。

     他的兩肘對稱地擱在一塊浴巾上,可肩胛下方,身子的其餘部分直接跟海灘接觸,雙腿的汗毛沾着細沙礫,像是一片片泥巴。

    他扭着腦袋,從這個方向,也許隻能看到一小片海面,收入眼簾的主要是左側大塊大塊的礁石,隻要設想一下這些礁石曆經滄桑,也許已經多少個世紀未經沖洗,且多少個世紀以來,人獸盡在上面制造污穢,那麼眼下這一令人惡心的景象,也就不難解釋了。

    自然,海灘從此端到彼端(亞當呆在東南側的盡端),人山人海,有婦女,有孩子,有的在走動,有的在睡覺,還有的在喊叫,真是形形色色,無奇不有。

     亞當迷糊了一會兒,就這麼一小會兒,或更長一些;後來,他似乎覺得最好還是走一走,到别處找一小塊陰涼地。

    就這樣,他一直呆到下午兩點,而他的手表指着半點鐘。

     天實在太熱,各種各樣的聲音先後都被窒息了,仿佛空氣在變稠,形成了雲彩,實際上,這一切并不讓人讨厭。

    隻不過感覺到被投進一個大氣洞裡,這氣洞屬于自己,周圍是地,是水,是天。

     亞當喜歡觀看他右側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們花花綠綠,嗡嗡的話聲不絕于耳。

    總之,從這兒看去,遠遠不是那麼可怖。

    仿佛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尊姓大名,他們近在身旁,唯此就使他們與波洛家族增進了一層親眷關系;不管怎麼說,他們之間确實有着同一祖先的确切标記,并帶着某個早已絕迹的美洲猿人那難以察覺的黑人印記。

    有的女人安睡時模樣可人,隻見她們的肌肉耷拉着,足足有一半陷入灰色的鵝卵石中,富有立體感,曲線柔和,像是多情的花草。

     她們時而在浴巾上翻身,滾動,上身動作并不明顯,可脖頸伸得長長的,扭動着。

    她們的孩子可沒有這般柔軟。

    恰恰相反,他們年紀小,個子矮,倒一本正經;大夥兒都聚集在水邊,忘情地玩耍,自己組織起來修築小路,耙平路中的礫石。

    有兩三個孩子,年紀實在太小,還不能動手去玩,無緣無故地不斷發出尖利的叫喊聲,其他孩子以為他們是在念咒,這對他們圓滿完成整個工程很有必要。

     亞當心不在焉地看着他們,仿佛他們與他之間,他們的聲音或動作與他之間沒有任何邏輯聯系,他的軀體受到了刺激,感覺到身體的細小部位在漸漸增大,整個兒變成了一個怪物,渾身疼痛,可那生命的意識不過是神經對物質的感知而已。

    當然,所有這一切都有着一個傳奇般的故事,人們盡可随意編造,即使連續編造千次,也決不會出現謬誤。

     空中充滿扁蠅和微塵,有的飛落到卵石堆上,有的歪歪斜斜,悠悠飄忽。

    說實在的,對這一切也同樣無可奈何,不能抱有幻想——别無選擇,要麼盲目朝哪塊鵝卵石看一眼,腦中表達出類似這樣的欲望: “我這就用它砸中那邊水中漂浮的桔子皮。

    ” 要麼用目光環視周圍風光,這是一片遼闊的風光,絕無特别之處,盡是窪地和山包,海角和港灣,樹木和礦井,是與否,水與氣。

    如若選擇後者,那麼便會感到自己被印在地面上,陳列在陽光下,成為極端的中性物質的名副其實的中心。

     他不敢多動,可有的時候,他卻有着幾近瘋狂的欲望,憋不住想動動;他展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