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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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好,”莉莉努力了許久,終于說,“也許下個星期就好了。

    我們要回哥本哈根了,波爾克教授。

    格蕾塔給你講過我們要回哥本哈根了嗎?” “我想是的。

    ” “我們要搬回原來的‘寡婦之家’公寓裡了。

    你一定要來看我們。

    你知道哥本哈根嗎?我們的皇家劇院,那個圓頂特别美。

    打開窗戶,就能聞到港口的氣息。

    ” “但是,莉莉,”格蕾塔說,“下周你還不能出院。

    ” “要是我的情況一直這樣好轉,為什麼不能呢?明天我會再試着走一走。

    明天我們去公園裡走一走試試吧。

    ” “你不記得了嗎,莉莉?”教授胸前捧着一摞文件,“還有個手術。

    ” “還有個手術?” “就這一個了。

    ”格蕾塔說。

     “是幹什麼的?你不是什麼都做了嗎?”莉莉心裡想的話說不出口,你不是已經重建了我的卵巢,割掉了我的那東西嗎?這話她當然永遠也說不出口。

    就連跟格蕾塔,她也羞于啟齒。

     “還有最後一個手術,”波爾克教授說,“割掉你的——” 莉莉,她的年紀随着心境而變化,她是個“幽靈女孩”,沒有确切的年齡,也不會變老,用她少年的天真逐漸抹去一個男人幾十年的生活經曆。

    她每天早上都會捧一捧自己逐漸變大的胸部,像所有青春期過度焦慮的女孩祈禱快快來初潮一樣。

    現在,她閉上眼睛,心中全是羞赧。

    波爾克教授在告訴她,在她的下體,在紗布和碘酒下面(那顔色就像戰争時期埃納爾勉強咽下的摻了水的肉汁),就在她那還在恢複中的新鮮傷口上面,還有最後一塊,屬于埃納爾的肉體。

     “我隻需要把那東西割掉,然後——”莉莉聽不下細節了,于是看着格蕾塔。

    她的膝上攤開了一本筆記本。

    格蕾塔正在給此時此刻的莉莉畫速寫,目光在她和筆記本之間遊移。

    當和莉莉四目相對時,格蕾塔放下鉛筆,說:“她說得對。

    你能不能把下次手術提前,波爾克教授?幹嗎等那麼久?” “我覺得她沒準備好。

    她身體還不夠好。

    ” “我覺得她準備好了。

    ”格蕾塔說。

     他們繼續争論着,而莉莉已經閉上雙眼,眼前掠過一幕又一幕:小男孩時期的埃納爾,站在長滿青苔的岩石上,看着漢斯揮舞球拍,回擊一個球。

    藝術家舞會上,她牽着亨裡克潮濕的手。

    那個霧蒙蒙的早晨,在市場,卡萊爾朝她投來的熱切目光。

    還有格蕾塔,她眯縫着眼睛,仔細看着在那塊樹樁上擺好姿勢的莉莉。

    “現在就做吧。

    ”她突然溫柔地說。

     波爾克教授和格蕾塔都停住了。

    “你說什麼?”他問道。

     “你是不是說了什麼?”格蕾塔說。

     “請你現在就做吧。

    ” 天色漸晚,後院那些莉莉不認識的新來的女孩們開始收拾書本,折好毯子,回到診所。

    柳樹垂到市立婦科診所的草坪上,輕輕拂動着。

    女孩子們身後,一隻野兔沖進了醋栗叢。

    易北河上,平底貨輪緩慢行駛着。

    河對岸,夕陽的餘晖照在德累斯頓起伏的銅屋頂上。

    聖母大教堂的圓頂也沐浴在陽光中,閃着銀光。

     莉莉閉上雙眼,做起了美夢。

    那是她的未來,穿過國王新廣場,走過克裡斯蒂安五世雕像投射下的陰影。

    而世界上隻有一個人會停下來,注視着她。

    那是一個英俊的陌生人。

    他情難自已,拉起莉莉的手,對她一訴衷腸。

     莉莉睜開眼,看到格蕾塔和教授正看着冬園的那一邊。

    門口站着一個高大的男人。

    他朝他們走來。

    莉莉隻能看到一個輪廓,他的大衣搭在手臂上。

    莉莉看着格蕾塔,格蕾塔注視着那個男人。

    她把頭發撥到了耳朵後面。

    她的手指撫過臉頰上那個傷疤。

    她雙手交握在一起,手镯發出叮當脆響。

    她帶着點驚訝,輕聲說:“快看,”頓了頓,“漢斯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