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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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

    診所裡的女孩子們經常在沒有親朋來訪時聚在一起,好像她們的情況和遇到的麻煩使彼此之間産生了一種“同志般的感情”,外人根本懂不了。

    每天格蕾塔在午飯後準時趕來,那時候莉莉往往還在喝土豆湯。

    格蕾塔一直要待到傍晚,等日影漸長,莉莉也有些瞌睡了,才回去酒店。

     莉莉每天都盼望着格蕾塔走進冬園的玻璃門。

    她通常會帶一大束花來,一開始是黃水仙,随着春日漸暖,又帶來了金魚草,後面還有粉色芍藥。

    她進門時總是把臉藏在花束後面。

    莉莉會在柳條編的輪椅上耐心等着,聽着格蕾塔的鞋跟敲打着地面瓷磚的聲音。

    其他女孩一般都會輕聲議論格蕾塔(“那個高個子的美國女人是誰?頭發好長好美”)。

    這些每天胸中都脹滿乳汁的女孩子啊,聲音輕飄飄的,說出的話讓莉莉很高興。

     “等你一出院,”格蕾塔總會往躺椅上一坐,雙腿跷在長長的白色墊子上,“我就帶你回哥本哈根,咱們四處轉轉。

    ” 自從他們搬到巴黎,格蕾塔總是這麼說:回丹麥火車和遊輪都行;把“寡婦之家”那個關了好多年的公寓打掃一下,再住進去;到芳斯百合的私人更衣室,把衣服試個遍。

     “為什麼我們不能現在就去呢?”莉莉問道。

    五年裡,她和格蕾塔誰也沒有回過哥本哈根。

    莉莉依稀記得埃納爾囑咐那些袖子挽到肘上的船夫,小心輕放那些裝着他未加框畫布的箱子。

    她還記得看着格蕾塔清空那個老衣櫃的抽屜,放到一個小箱子裡。

    箱子有皮革的鉸鍊,莉莉以前從未見過。

     “你還要在這兒住上一段兒。

    ”格蕾塔提醒莉莉。

     “為什麼?” “隻是很短一段時間。

    然後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格蕾塔真美啊,穿着短裙和高跟靴子,在莉莉身邊休息着。

    莉莉知道,格蕾塔這輩子最愛的人就是她。

    就算現在她自己的官方文件上也寫了莉莉·易北的名字,她也知道格蕾塔不會變。

    莉莉就是靠這個信念支撐下來的,躺在厚重的毯子下,度過醫院裡那些孤單的長夜;忍受那小偷一樣剝奪她所有心智與堅強的疼痛。

    莉莉一直在變,但格蕾塔不會變,永遠不會。

     波爾克教授有時會過來看看她倆,站在她們身邊。

    格蕾塔的雙腿伸展在躺椅上,莉莉坐在椅子裡。

    “你不和我們一起坐嗎?”格蕾塔會問,還會連問三四次。

    莉莉總會為他倒一杯茶,但教授總是沒時間喝就走了。

     “好像有作用。

    ”一天,波爾克教授說。

     “為什麼這麼說?”格蕾塔問道。

     “你好好看看她,她是不是好多了?” “是啊,但是她有點焦慮。

    ”格蕾塔站起來,看着波爾克教授。

     “她正在變成一個年輕漂亮的小淑女。

    ”他說。

     莉莉看着兩人,她站不起來,臉隻到兩人的腿。

    她覺得自己像個小孩。

     “她在這裡待了三個月了,”格蕾塔說,“她想念診所外的生活了。

    她有點焦慮,想快點出去——” “你們别像我不在場似的說話好嗎?”莉莉打斷了他們。

    這句話是她不由自主脫口而出的,她稍微有點生氣,不服氣地插了嘴。

    就像手術過後昏昏沉沉那幾天吃到無味的食物那樣生氣。

     “我們沒有,”格蕾塔蹲下來,耐心地說,“你說得對。

    莉莉,你感覺如何?告訴我。

    你今天感覺如何?” “我感覺不錯,就是有點痛,但疼痛也在慢慢減輕。

    克雷布夫人和漢娜都說疼痛在減輕,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現在莉莉坐在輪椅上,身子往前傾。

    她把手穩在扶手上,想站起來。

     “别站起來,”格蕾塔說,“準備好了再站。

    ” 莉莉又試了一遍。

    但她的雙臂支撐不了。

    她體内好像什麼都沒有了。

    她是個幾乎沒有重量的女孩,病魔和手術刀幾乎把她掏空了。

    “我很快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