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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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畫她穿着刺繡和服的樣子?” “我不想讓她看起來太廉價。

    ”她說。

     “别這樣。

    ”埃納爾說,他的聲音很輕很輕,格蕾塔覺得其他人可能都沒聽到。

     “我不是這個意思。

    ”漢斯說。

    他穿着灰白的夏日套裝,雙腿交叉,手指在長桌上交替敲打着。

    卡萊爾坐在天鵝絨腳凳上,埃納爾躺在搖椅裡。

    這是三個男人第一次齊聚一堂。

    格蕾塔的目光不斷在他們身上移動。

    先是弟弟,壞腿搭在天鵝絨墊子上;再是丈夫,發梢濕濕的,貼在單薄的頸項上;再到漢斯。

    她覺得,和三個男人分别在一起的時候,她都是個完全不同的人。

    仿佛她為他們每個人準備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分身。

    也許真的是這樣。

    她很好奇,這三個男人覺得自己了解格蕾塔嗎?也許她是錯的,但感覺就是如此,他們都想從她身上得到不同的東西。

     漢斯尊重了她的意願,沒有進一步的舉動,而是專注于賣她的畫。

    兩人會有獨處的時候,在他辦公室的裡屋,或者莉莉出去的時候在她的畫室,格蕾塔能感覺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但他背對着她時,格蕾塔會情不自禁地凝視他寬闊的肩膀,垂到領子上的金發。

    她知道自己在渴望什麼,但卻強迫自己将這個念頭棄之不顧。

    “埃納爾現在還……”仿佛胸膛中打開的貝殼“啪”一聲合上了。

    她覺得這種激情,這種悸動,應該來自于莉莉。

    不應該來自于她自己,再也不能發生這種情況。

    至少現在不能。

    不能在這個擺滿未完成肖像的畫室裡,不能在一堆有待提筆的雜志約稿之中。

    她那腳步輕盈的丈夫身體虛弱,意識混亂;她的弟弟出現在巴黎,說了句沒頭沒腦的“我來幫忙”就沒了下文;而漢斯站在她長長的工作台前,手指敲打着松木的桌面,等着山茶花那幅畫的顔料幹掉,等着第二杯咖啡送到手上,等着格蕾塔畫一幅“和服莉莉”,等着,很耐心地等着。

    他的一字眉毫無起伏,隻等着格蕾塔投入他的懷抱。

     一個夏日的午後,就是從這個家裡,這個“宅子”裡,格蕾塔出發了。

    天氣很熱,黑乎乎的汽車廢氣沉重地懸挂在空氣中。

    薄霧彌漫的天空中,太陽冷冷地照着,讓整個城市暗淡無光。

    周圍大樓米黃色的牆面看上去很柔軟,像加熱了的奶酪。

    女人們來來往往,拿着手帕,擦去脖子上的汗珠。

     車站裡還要更熱,扶手都黏乎乎的。

    這還隻是六月,她和埃納爾還要等幾個星期才去芒通消夏。

    格蕾塔不知道今年還能不能去,她告訴自己,夏天有些事情必須要改變了。

    正想着,列車開了過來,“吱呀”一聲停下了。

     她從帕西站出來,這裡稍微涼爽一些。

    一陣清風吹來,帶着點剛修剪過的草坪的清香,還有附近噴泉飄灑來的小水珠。

    她聽到一個棒球在紅色黏土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又彈了回去。

    還聽到有人在拍打地毯。

     這棟公寓過去是别墅,用黃色花崗岩和黃銅修築而成。

    門口有個小小的半圓形車道,灑着一些機油。

    還有一排衛兵一樣的玫瑰,被修剪成緊實的球狀。

    前門的主材是玻璃和鐵。

    上面有個露台,敞開着門,簾子被風吹得上下翻飛。

    格蕾塔聽到一個女人的大笑,接着一個男人也大笑起來。

     安娜租的是第二層的公寓。

    她要在巴黎歌劇院連唱三天的《卡門》。

    表演之後,她一般會去普諾尼餐廳點份蟹爪,作為午夜晚餐。

    最近她已經開始發誓說,永遠也不會回到哥本哈根。

    “那裡對我來說太循規蹈矩了。

    ”她伸出一隻手握住自己的乳房說。

     安娜來應了門。

    她的金發緊緊紮成一束,垂在後頸。

    脖子那裡一圈圈脂肪堆積起來,好像有一條條永久不會消退的棕色傷痕。

    她戴着一顆碩大的紅寶石雞尾酒戒指,設計得像一顆正在爆炸的星星。

    在歌劇圈,安娜算是掙了一些名氣,那些眼窩深陷的瘦高年輕男子會送給她裸寶石、姜餅和懷着緊張心情寫下的卡片。

     起居室很小,放着一個長靠椅,四隻腳都金光閃閃,墊子上鋪着織錦。

    一個細頸花瓶中盛放着一束虎皮百合,花蕾紋理斑駁,還有綠葉襯托。

    穿着黑色制服的女仆端來了檸檬汁和茴香酒。

    椅子後面站着一個男人,個子很高,穿着一件厚實的黑色大衣,看着挺奇怪的。

     “這是波爾克教授。

    ”安娜說。

     “我猜也是,”格蕾塔說,“但是你不熱嗎?” “阿爾弗雷德·波爾克教授,”他伸出手,“不知道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