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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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我都沒有說話,爸爸問我要不要喝杯熱巧克力。

    不知道為什麼,一路上我都在想着地震,一進走廊,我滿眼都是遙遠的中國,那裡的地面在顫抖,高樓大廈一座座倒了下來。

    我不知道孟加拉國會不會地震,桑娅會不會在學校給我講講故鄉的地震。

    我在聖誕卡片上邀請了她,還在“請”字上撒了金色的亮片,可她卻沒有來真人秀現場。

    她一定還在生我的氣,所以她最近都不會給我講自然災害的事兒。

    來杯熱巧克力嗎?賈絲明關切地問。

    我點點頭,然後上樓去找羅傑。

    它沒在我房間裡。

    我坐在窗台上,盯着玻璃上我的影子。

    蜘蛛俠T恤看上去真是廉價。

     沒準兒媽媽在開玩笑,或是忘了送過我這份禮物。

     沒錯。

    一定是這樣。

    我點點頭,我的影子也沖我點了點頭。

     她一定是忘了。

     媽媽總是忘事。

    她去超市,卻忘了自己要買些什麼。

    她總是找不到鑰匙,因為她總是忘了把它們放在了哪裡。

    一次,她的鑰匙出現在了冰箱裡,就在凍豌豆下面,她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她記不住137天前發生過的事兒也很正常。

     爸爸端着熱巧克力走了進來。

    巧克力的蒸汽在藍色茶杯上方打着轉兒。

    給,他說着,坐在了我的床上。

    自從我們搬來小屋,爸爸隻來過我卧室一次,那次他喝醉了,誤打誤撞進來,以為這裡是廁所。

    他解開褲子,似乎打算尿在地毯上,我急忙把他推了出去。

     自從爸爸打了我,我們還是第一次單獨在一起。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得抿着手中的巧克力。

    巧克力太熱了,燙壞了我的舌頭。

    好喝嗎?他對着杯子點了下頭。

    其實味道并不好,可我還是說,嗯。

    他的攪拌方法有問題,所以杯底的巧克力堆積成了泥,而其他地方的巧克力嘗着卻像牛奶一樣。

    不過它很熱很甜,是爸爸沖的,所以它的确不錯。

    爸爸看着我喝巧克力,似乎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

    對骨頭好,他說。

    我不知道他是在說牛奶還是巧克力粉,所以隻得附和說,沒錯,然後又喝了一大口。

    每天喝一杯,你長大就能和魯尼一樣強壯,他說,我每天給你沖一杯。

    他滿臉通紅,用手磨蹭着下巴,在胡須的作用下,發出了美妙的聲音。

    我說,好,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站了起來。

    明早我要去找工作,他突然說。

    他盯着腳趾,看着它前前後後地在我撒在地毯上的亮片上移動。

    開始不會太多。

    隻要有點兒事兒做就行。

    我像個大人一樣點了點頭。

    讓我動起來,找個起床的理由。

    我想說,難道照顧我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可我沒有說話,我的舌頭被燙得好疼。

    雖然喉嚨裡什麼都沒有,他還是清了清嗓子。

    找個讓我清醒的理由。

     我噴出賈絲明的香水時,所有細小的香水珠挂在空中久久不散。

    清醒這個詞兒正像香水珠一樣。

    它就待在空中,我不能擡頭看,因為我不想看到它在爸爸的頭頂盤旋。

    我隻得盯着杯底的巧克力粉,似乎沒有什麼東西能比這些粉末更有意思了。

    深棕色的巧克力粉近乎黑色,幹在杯底,奇形怪狀。

    法瑪爾老師告訴我們,占星術、掌紋和茶葉都能算命。

    我眯起眼觀察巧克力團,想看看我的命運如何,卻變成了鬥雞眼。

    我說完了,爸爸說。

    我說,耶。

    他問,不錯吧?我說,真不賴。

    他拿起我手裡的空杯子,走了出去。

     我睡不着。

    我躺在床上,肚子很疼,我翻到右側、平躺下來、翻到左側、趴在床上,可怎麼都不舒服。

    我的床燙得要命,我把枕頭翻了個個兒,好涼快一點兒。

    我不停地告訴自己,她忘了,她忘了給我送過T恤,她忘了給我送過T恤,可疑惑再次襲來,世界漆黑一片,我一點兒都不相信腦子裡的話。

     媽媽幾個月前就辭職了。

    媽媽不再給安德魯打工,也不給其他讨厭的老闆打工。

    我讓她來參加家長日時,她根本不用去上班。

    賈絲明邀請她過聖誕時,她也不用去上班。

     是她自己不想來的。

     可她去了劇院。

    她開車一路從倫敦趕到了曼徹斯特來看我們的表演。

    這就能說明問題。

    她送了我T恤。

    我覺得是她送的我T恤,我希望是她送的我T恤。

     我昏了頭,不知道該相信什麼。

    原本堅固、安全、巨大、真實的事實全部毀于一旦。

    就像地震中倒塌的高樓大廈一樣。

    不單中國、孟加拉國會地震,我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