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聖誕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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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彰的房子。

    它很可能被當成某個富人的家,或者,一個品味高雅的人的住所。

    對一個貧窮(但很快樂)的亞拉巴馬赤腳男孩來說,爸爸如何能設法滿足這種欲望,是一個無法理解的秘密。

     但這對媽媽來說并不是什麼秘密。

    大學畢業後,她來到紐約打拼,充分運用了她那木蘭花般的美貌,去尋找一個真正合适的未婚夫,他能夠買得起薩頓區的公寓和貂皮大衣。

    不,她很清楚我爸爸的那些經濟來源,但從未提起,直到許多年以後,此時她早已穿上貂皮大衣,而珍珠項鍊在領口閃爍。

     她曾到過一所勢利的新英格蘭寄宿學校來看我(我在那裡的學費由她富有而大方的丈夫承擔),我說的什麼話讓她火冒三丈;她高聲叫道:“你不知道他為什麼能活得那麼滋潤?租快艇遊希臘群島?他的老婆!想想他那一長串的老婆!全是寡婦。

    全是富婆。

    非常富。

    全都比他大很多。

    老到沒有正常的年輕人會娶她們。

    這就是為什麼你是他唯一的孩子。

    這也是為什麼我沒能生下别的孩子——我那時還太小,不能要孩子,可他是隻野獸,他害了我,他毀了我——” 舞男一個,走到哪裡,人們都會停下瞧……月光,邁阿密的月光……我是第一次,請你要好意……嘿,先生,能給上一角嗎?……舞男一個,走到哪裡,人們都會停下瞧…… 她講這些的時候(我盡量不聽,因為講述我的出世摧毀了她,她也摧毀了我),我心裡不禁翻過這些調子,或者類似的調子。

    它們幫我不去聽她,它們讓我想起那個新奧爾良的平安夜,爸爸舉行的那場奇怪而令人難忘的晚會。

     露台上放滿了蠟燭,三個與之相通的房間也點上了。

    大部分客人都聚集在前廳,聖誕樹在壁爐裡微弱的火光映照下閃爍。

    還有許多人在音樂室和露台上跳舞,音樂從一個上發條的留聲機裡傳來。

    在被爸爸向客人們做過介紹,大量的介紹後,我被送回到樓上。

    但從卧室的法式百葉門外的台階上,我能看到舞會的全景,看到那一對對的舞伴。

    我看見父親和一位優雅的女士圍着美人魚噴泉旁的水池在跳華爾茲。

    她很優雅,穿一襲銀色的纖長禮服,在燭光下閃閃爍爍。

    但她挺老,至少比爸爸大十歲,爸爸那時三十五。

     我忽然意識到爸爸顯然是那個晚會上最年輕的人。

    那些女士,雖然很迷人,卻都不比那個銀衣蕩漾的窈窕舞者年輕。

    男人也是一樣。

    他們中很多人在抽氣息甜潤的哈瓦那雪茄,但一半以上老得可以做我爸爸的爸爸了。

     然後我看見一件讓我不相信自己眼睛的事情。

    爸爸和他靈巧的舞伴舞到了一處猩紅千鳥蘭籠罩下的角落裡,他們在擁抱,親吻。

    我是那麼驚訝,那麼憤怒,于是跑進房間,跳上床,用被子蒙住頭。

    為什麼我英俊的爸爸會想和老女人那樣?為什麼樓下那些人不回家,好讓聖誕老人過來。

    我醒着躺了幾小時,聽見他們離開,爸爸說完最後一聲再見,我聽到他爬上樓,開了我的門,向裡窺視。

    但我裝作睡着了。

     幾樣事情讓我整夜都醒着。

    首先是爸爸的腳步聲,他跑上跑下,重重地喘氣。

    我得看看他在忙什麼。

    于是我藏在陽台上的九重葛藤蔓中,從那裡我能看到前廳的全景、聖誕樹,以及還燃着一點暗淡火苗的壁爐。

    而且,我還能看到爸爸。

    他趴在樹下,把一堆禮盒擺成金字塔狀。

    那些禮盒包着紫色、紅色、金色、白色和藍色的紙,在被移來移去的時候發出窸窣的聲響。

    我感到暈眩,因為眼前所見迫使我重新審視一切事物。

    如果這些是給我的禮物,那麼很顯然,他們不是由上帝選定,讓聖誕老人送來的。

    不,這些禮物是爸爸買來和包紮的。

    那麼這就意味着,那些嘲笑我,說世界上沒有聖誕老人的人,我那讨厭的小表親比利·鮑伯和其他像他一樣讨厭的小孩,他們沒有說謊。

    我最糟糕的想法是,蘇柯是否也知道這個,卻對我撒謊?不,蘇柯從來不會對我說謊。

    她相信有。

    就是這樣的,雖然,她已經六十來歲了,可在某些方面她還是十足的孩子,像我一樣的孩子。

     我看着爸爸做完他繁重的家務,吹滅幾支還燃着的蠟燭。

    我等着,直到确定他上床睡熟。

    然後我潛下樓梯到了前廳,那裡還殘留着栀子和哈瓦那雪茄的氣味。

     我坐在那裡,思考着:現在該我去告訴蘇柯這件事的真相了。

    一股怒氣,一種奇怪的惡意在我心中缭繞升起,那并不是沖着爸爸的,但結果爸爸卻成了犧牲品。

     黎明來臨,我察看着每個禮包上附着的标簽帶。

    上面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