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四疊半主義者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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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曾經的我是個四疊半主義者。

     即便現在已經遠離四疊半,我的心也還在四疊半中——如果說出這種話,就對四疊半太失禮了。

    我不想帶着半吊子的心态來談論它,其實我現在寫小說的時候也愛躲在狹小的地方,總想在小說裡使用這個兼具可愛與窮酸氣質的美妙詞語“四疊半”。

    我終究沒法兒逃離它的詛咒。

     如今,我已經住在了四疊半時代根本不敢想象的大宅子裡。

    寬敞得足夠藍鲸寶寶在屋子裡翻個身。

    我在大宅子的一角堆起許多書架,制造出一個狹小的空間,每天鑽進去執筆寫作。

    否則我就寫不出。

     為什麼必須要足夠狹小呢? 寫小說必須用妄想讓大腦處于飽和狀态。

    不過,我的“妄想”是由臭男人、少女心、想象力與人類之愛組成的有機化合物,沸點非常高,在常溫中總會呈現氣态,容易擴散到空氣中去。

    為了讓妄想物質在大腦新皮質與外界之間自由來去,二者的濃度必須保持恒定(妄想平衡狀态)。

    耽于妄想的男人擠在狹小房間中熱烈讨論的時候,室内的妄想濃度就會激劇提升,也是這個道理。

    因此,要讓腦内充滿足夠寫小說的妄想,必須讓房間盡量狹窄。

     于是便能得出結論:我成為小說家也是多虧住在了四疊半房間中。

     可不能小瞧了四疊半。

     四疊半時代的開幕 我進入京都大學的農學部,是一九九八年四月的事。

     距今十二年前。

     由于我是奈良出身,剛開始還覺得往返奈良來上學也行得通。

    因為我并非那種迫不及待想離家的獨立心旺盛的年輕人。

     可是我的父親卻認為兒子必須去住宿舍。

    父親上學時曾屬于京大的工學部。

    當時父親是從老家大阪往返于學校的。

    盡管研究生時代也住過宿舍,但當初隻是“投靠親戚”。

    他或許是不想讓兒子也過那種生活,想讓我體驗一下“公寓生活”的樂趣吧。

    又或許是認為我太過散漫,一直待在家裡會愈加喪失獨立心。

    就像獅子會把孩子推下萬丈深淵一樣,我父親也把孩子推進了四疊半中。

     确定錄取之後,我就和父親兩人一起去看房間。

     父親毫不猶豫地來到大學生協會,麻利地找到了兩間宿舍。

    二者都是四疊半。

    說到底,我當時根本不知道宿舍長什麼樣,甚至連想住漂亮公寓的野心都沒有,是個傻孩子,就全權交由父親決定了。

     協會介紹的宿舍,一間在淨土寺,另一間在北白川的上池田町。

     我們借了協會的自行車,迅速趕去勘探。

     那時候,我們不知為何還翻過了吉田山。

    騎着自行車翻過吉田山真是累極了。

    回想起來,父親本應該很熟悉那一帶,為什麼又偏偏要翻過吉田山呢?因為父親是路盲。

     最初造訪的淨土寺小公寓,我已經忘記是在哪裡了,總之昏暗逼仄,讓人倒抽涼氣。

    “原來宿舍生活是這麼痛苦的嗎!”我想。

    那暗沉沉濕答答的房間,住在裡面跟關禁閉似的,就連父親也認為“這個不行”。

     于是我們立即趕往下一間宿舍。

     我與父親從北白川别當町的十字路口向東沿着坡道而上。

    “真是好長一段坡啊。

    ”正當我如此感歎的時候,就見到了一棟相當氣派的鋼筋建築。

    我還以為那就是我們要找的樓,放下心來:“這樓夠氣派的,住這兒一定沒問題。

    ”其實那棟樓名叫“北白川學生HEIGHTS”,而我們要找的“仕伏公寓”是另一棟。

    仕伏公寓就位于堂堂北白川學生HEIGHTS的陰影中,未曾辜負大家的期待,散發着濃郁的四疊半氣息。

    如果說這不是四疊半,那什麼才是四疊半呢? 房東就住在仕伏公寓旁邊的漂亮大屋裡,我們向那位老奶奶打過招呼,就去房間裡面參觀了下。

    相比那間讓人想問“這是什麼酷刑”的禁閉室,這個房間顯得敞亮清潔多了。

    那純粹就是比較的問題,既然比較的對象隻有兩間,那要選也隻有這間了。

     “就這兒吧。

    ”我說。

     “挺不錯的。

    還有鎖呢。

    ”父親說。

     如今的大學生或許會震驚,其實對父親來說,“房門能上鎖”也是值得重視的一大因素。

    畢竟父親那時候是寄人籬下,寄人籬下就是借用大房子的一個房間,房門不能上鎖也是正常現象。

    也就是說,從當初隻能投靠親戚的父親的眼中看來,能讓兒子住進房門能上鎖的公寓已經是切實的“進步”了。

     于是我的四疊半時代就開始了。

     四疊半開拓時代 你讓我寫關于那間四疊半房間的回憶,我也不知該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