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了他的三個孩子,其中大兒子十三歲了。

     那天晚上,我聽他講了這樣的話。

     華中兩年,南方一年,現在想想都覺得是個遙遠的夢。

    跟着軍隊到處奔波的時候,仿佛自己不是自己。

    當時那些事情,真的不想說了。

    即使說了,也會覺得像是在編故事。

    相對于那三年,在伊東溫泉的半年對我來說才是永恒的,然後才感知到我這麼一個苦大仇深的人是活着的,痛也痛得切膚,樂也樂得徹骨。

    然後,在我三年半的軍隊生活中,最想跟你們分享的是這最後六個月的療養生活。

     果然日本人呐,把腳步從國内邁出到國外的時候,就像是迷失了自己一樣,就輕飄飄的,感覺腳不着地,然後就全然不行了,日本人是不是都背負了這樣的宿命呢?在國内,坐上兩三個小時的火車,就覺得是一場旅行一樣累得不行;在國外,坐上十幾二十個小時的火車,也不過是從這個村到隔壁村的距離罷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可以說國内的生活密度很大,而且我們腦子裡的齒輪也和這種生活密度吻合,所以才覺得心情緊張的一小時的旅行都足以讓人覺得像是完成一件大事那樣疲累。

    總之,伊東的半年很長久,很苦累,但是很充實,有很多回憶。

    其中有一件事情,大概過了十年二十年,哦不,大概到我要死的時候都不會忘記的一件奇怪的事。

    就說說那個吧。

     那是某個初夏時節,那些中小城市差不多被陸陸續續轟炸,熱海伊東的溫泉地帶也被炸得一片狼藉,到處呈現的都是行李的疏散、老幼者避難的悲傷氛圍。

    就是那個時期,有一天,到了中午飯後的休息時間,我在療養所的大門口站着,無所事事地看着街道。

    太陽雨,真是個好天氣,但是時不時會有幾滴閃着金光的雨飄下來。

    燕子飛得很低,肚子都仿佛快貼到街上了。

    我那個時候到底在想些什麼呢?街對面一黑色牆闆下開着一株繡球花,那朵花至今還留在我的腦子裡,是不是說明我當時還有一些很不合身份的思鄉愁緒呢? “士兵先生,會被雨淋濕喲。

    ” 療養所的斜對面有一家射擊遊戲室,小姑娘在店裡紅着臉笑着。

    那小姑娘叫小常,二十歲左右,沒有母親,父親在療養所裡幹活。

    個子很大,皮膚很白,每天很自在地笑着,沒有東北女人的壞心眼,也沒有對男人的戒備心。

    伊豆的女子大多如此,果然還是南方女子好啊,哎呀,那些是題外話。

    總之,小常在我們兵隊裡很讨人喜歡。

    那個時候有些傳言,說一個操關西腔的年輕的輕浮的士兵和小常有這樣那樣的關系,我十分惱火。

     要是對你這麼說就完蛋了,我那時候可不是腦子裡想着小常而淋着太陽雨站在門口發呆,沒那種事。

    啊呀,說不定就是那麼回事。

    我當時可能就是朦朦胧胧地看着射擊遊戲室,然後裝着欣賞繡球花又擺一些造型呢。

    但我絕對不是陷入對小常的迷戀而在門口想着要不要去找小常而獨自徘徊,絕沒有那回事。

    首先,我們已經不是做那些事情的年紀了。

    那時候,我真的隻是無所事事在門口站站而已。

    我本來就不讨厭小常,再加上我确實很在意她和那個輕浮士兵的傳聞,說我隻是站在門口完全沒看向她家的射擊遊戲室也是謊話。

    人的心啊,其實不像你們寫的小說那樣有很明确的分類,實際上是很朦胧、模棱兩可的東西呢,難道不是嗎?特别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心情,會因當時所處的場合而做出一些意外的事也說不定。

    你别笑我,你一定也有這種經驗吧?喜歡還是讨厭,心裡根本沒數。

    總之,小常跟我打了招呼後,我就若無其事地朝她家店裡走去。

     “小常,沒有被疏散嗎?” “跟你們一樣,死也好,房子被燒也好,根本不理會喲。

    ” “真厲害。

    ”我除了這句沒别的好說了。

    小常一定是和那個關西腔好上了,我心裡默默地下了這個結論,突然感到有種奇怪的寂寞。

     “要不要射給你一隻麻雀瞧瞧?”說着,我拿起氣槍。

     在那個射擊遊戲室裡,最難的要數打麻雀了。

     馬口鐵皮制成的麻雀模型,像一個鐘擺似的左右晃動,我要用小小的鉛彈把它打掉。

    即使打中尾巴或者打中身子,麻雀也不會掉下來。

    必須打中嘴巴附近的一點才會掉下來。

    但是我已經掌握了氣槍的使用方法和技巧,每次都是一槍就解決。

     小常擰好箱子的發條後,那隻麻雀咔噔咔噔地左右擺起來。

    我瞄準了以後,扣動扳機。

     咔噔咔噔。

     打不到。

     “怎麼了?”小常知道我一直都能一槍解決,看我沒打中,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讓開些,你擋到我的視線所以沒瞄準。

    ”我随便編了一個很爛的借口。

    這種時候,東北人畢竟說不出什麼“猴子也會寫